李國驥
進入耄耋之年,許多往事總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其中的一件更使我終身難忘——在1937年,以制造盧溝橋事變?yōu)槠瘘c,日本帝國主義者發(fā)動了全面侵華戰(zhàn)爭。由于國民黨軍隊節(jié)節(jié)敗退,我的家鄉(xiāng)河南省原省會開封市于1938年6月落入日寇之手。在那段黑暗的淪陷歲月中,我跟隨父母冒著極大的風(fēng)險穿梭于開封和抗日根據(jù)地之間,與八路軍做生意。
我父親讀過幾年私塾,后來又跟一位老會計學(xué)打算盤,成年后跟隨大伯、二伯當(dāng)會計。父親生性忠厚老實,誠信做事,所以頗有人緣。我母親家住黃河北岸陳橋鎮(zhèn),性格豪爽、勤勞賢惠、能謀善斷,到開封嫁給父親后,家庭的事情大多由母親拍板??箲?zhàn)前,經(jīng)過共同努力,又借了許多外債,父母在開封市中山路租房開了一個小旅社,由于地勢好、客房價格優(yōu)惠,所以生意還算興隆。日寇侵入開封后,日本人得知我家所開旅社的房主系國民黨一退休高級官員,命令我父親在兩天之內(nèi)將旅社內(nèi)一切家具、被褥搬出,不然一律充公!旅社關(guān)張后,父親徹底失業(yè)了,而且由于日寇侵略后經(jīng)濟蕭條、百業(yè)凋零,就業(yè)十分艱難,只有靠當(dāng)、賣度日,全家過著饑寒交迫的生活。
一天,表舅從黃河北岸渡河而來,茶余飯后說到黃河北岸直到河北省邯鄲已成連片解放區(qū)了,日軍和偽軍僅占領(lǐng)幾個大城市或龜縮在一些據(jù)點里,八路軍紀律嚴明,專打日本小鬼子,老百姓擁護共產(chǎn)黨、八路軍,他還給我們講了幾個八路軍端炮樓、打伏擊的故事。最后表舅說,解放區(qū)缺少必要物資,開封是中原地區(qū)的大城市,基本的物資都可買到,只要運過黃河到北岸,一馬平川,無盜匪、無賊患,八路軍貨棧買賣公平,不欺客、不坑民,利潤還高一成,建議我們和八路軍做生意。我父母聽后覺得既新鮮又有誘惑力,但也顧慮重重:一是怕危險,八路軍所需物資多是日寇的違禁品,運送這些物資過去需冒生命危險;二是光靠表舅一面之詞說貨棧買賣公平,心里沒底,畢竟我家沒有和官辦的貨棧打過交道;三是人們都知道“行大欺客,客大壓行”“貨到地頭死”,若貨已經(jīng)到了那邊,貨棧壓低價格,我們又惹不起,不僅賠本,更可能血本無歸;四是路上一二百里,若遇到土匪、劫道的,我們也會血本無歸;五是貨棧的后臺是八路軍,雖然表舅一再說八路軍紀律如何好、對老百姓如何好,但我們畢竟沒有打過交道,自古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六是本錢湊齊也得一段時間。全家下不了決心。最后母親說了話:“支持打日本,我們一百個贊成,這單生意對我家來說找到一條活路,但容我們再好好考慮考慮行嗎?”就這樣把這件事擱置了下來。
大概“八月節(jié)”(中秋節(jié))前后,我母親唯一的親侄子來了,給我家拿來一袋新收獲的山芋,還有半袋炒好的新花生。我表哥是個農(nóng)民,以前在鄭州當(dāng)過童工,后在碼頭上當(dāng)搬運工,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為人機靈,深得母親信任。來開封后,他還領(lǐng)著我看了兩場“河南梆子”(豫?。?,在大相國寺聽了一陣子“撂地”的相聲。最后,他向我們提起上次表舅來說起的事,把八路軍和國民黨軍隊作了對比,把根據(jù)地的貨棧和一般商行作了對比,講了貨棧絕對講誠信,不會欺客、壓價,付款給銀元,不會給“中川幣”(根據(jù)地發(fā)行的貨幣),說根據(jù)地沒有土匪,一路安全無阻。表哥最后強調(diào)了一句,說他可以和我父母合作,全程做這項生意。父母被說動了,最后我母親下了決心說:“干!”
“運貨行動”在絕密中進行了!我父親秘密地找商家購買電話機、電話線、磅紙、各色油墨、德國造的灰色和草綠色染料。我母親借款、籌集買貨的本錢。最后由房東劉奶奶擔(dān)保,借了一些高利貸,半年為期加一利(即如借1000元,半年到期還1100元)。貨物大概買齊后,表哥又讓買十幾個裝汽油的鐵皮大空油桶(這不是戰(zhàn)略物資,日本人不禁止運輸交易)。表哥和父親把貨物裝在空油桶底部的夾層里,貨物上面請焊洋鐵壺的焊一個蓋子,看上去還是空油桶。
一個風(fēng)清氣朗的早上,一輛“汽馬車”來到我家門口——當(dāng)時還沒有長途汽車,“汽馬車”是比較先進的交通運輸工具,它的下盤是一對有軸承的汽車輪子,上面安放一平板車具,用騾馬駕轅,還可另用一騾馬拉邊套,日行二三百公里。我們迅速地將十幾個大“空”汽油桶裝上車,父母和我換上一身比較新的衣服,提著兩匣點心、八支掛面,還有四斤紅糖,以走親戚、看望姥姥的名義,坐在汽馬車上,表哥坐在左邊轅上,向北面黃河渡口,快馬加鞭奔去!
走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聽到黃河的咆哮聲。到了渡口,看見約十來名偽軍把著渡口,檢查來往行人和貨物。我們一行人下了汽馬車,卸了油桶,我表哥從容不迫地走到一個頭頭模樣的偽軍身邊,先從衣兜里拿出一包“哈德門”牌子的紙煙,恭敬地遞了過去,又從褲兜里掏了火柴給那個頭頭點上,說道:“小本生意,運十來個油桶賺點錢,養(yǎng)家糊口。我是黃河北岸陳橋鎮(zhèn)人,我奶奶病了,那是我姑姑、姑父、表弟(指著我們?nèi)耍?,順便乘車探視我奶奶。請求長官關(guān)照!”那頭頭順著表哥指的方向掃了我們一眼,問道:“有良民證嗎?”表哥忙答道:“有!有!”趁人不備,還往那個頭頭手里塞了些什么。頭頭說:“放行!”我表哥并沒離開,忙走到各個偽軍面前都送上一支煙,并用火柴點上。有的說,“剛吸過”,但還是接過香煙,往耳后一夾。表哥這才和船主商談運費,然后裝船。
船工們把汽油桶裝在大木船的尾部,乘客坐在中部。大約又等候半小時,陸陸續(xù)續(xù)又上了十幾個客人,船老大才喊道:“開船了!”這時七八個小伙子肩背著纖繩將大船向上游拉去,因黃河面寬而水又淺,要渡河只能將船拉到上游,找到“主流”(水深的地方),然后讓船順流而下,逐步靠到對岸,不管來去都要走一個“人”字形。如大船擱淺,船工都要下船喊著號子,一起用力推著木船向水流大的地方移動;若推不動,就只能坐在船上等候大的水流從上游來后,船能動時再開船。那天我們幸運,比較順利地渡過了黃河。
黃河北岸就是八路軍的根據(jù)地,渡口無人站崗,無人查檢,當(dāng)然更不要什么證件,自由通行。人們都以安詳?shù)纳駪B(tài),做著各自的生意,渡口上饅頭、面條、燒餅、胡辣湯、豆沫……都有賣的。我們各喝了一碗“大碗茶”,我看茶水倒是不混,就問賣茶的:“從哪里弄來的清水?”賣茶的向黃河一指,說:“就是黃河水!”我以為人家和我開玩笑,頗為不解,表哥怕我又犯傻,拉住我往前走了幾步,低聲說:“我們喝的都是黃河水。要澄清黃河水辦法有二:一是用白礬水?dāng)嚢?;二是用雞蛋清攪拌,就能使黃沙沉底?!?
??吭诙煽诘膸纵v汽馬車在兜生意,表哥問:“哪輛車回濮陽?”有一輛車主答話:“我回濮陽!”表哥和車主講好租車價格,車主幫助把鐵皮油桶裝在車上,用繩子結(jié)好,我們一行四人上車,車主甩了一個響鞭,向北奔馳而去。我父母和我都是第一次到八路軍根據(jù)地,又陌生,又新奇,還帶一些緊張,警惕地看著前方。車主大概發(fā)現(xiàn)我家人有些緊張,問道:“貨主可能是第一次來根據(jù)地吧?”我表哥說:“我是陳橋鎮(zhèn)人,家也在根據(jù)地,做點小生意。那是我姑夫、姑母和小表弟,他們跟車順便走親戚,我三叔在濮陽?!避囍鳌鞍 绷艘宦?,接著說:“咱們天黑前后就到濮陽了,貨主放心,一路平安!根據(jù)地有個順口溜:日行千里無匪患,夜不閉戶人安康!”
華燈初上時,我們到達了濮陽鎮(zhèn)貨棧。汽馬車在濮陽鎮(zhèn)一條馬路上停下,貨棧主任、會計、保管員一行出門迎接。他們都穿著灰色軍服,原來都是“八路軍”。主任讓我們先洗臉然后用餐,進餐廳后,主任說:“聽說你們都是回民,我們共產(chǎn)黨、八路軍尊重民族習(xí)俗,餐廳的鍋、碗、瓢、勺及筷子全是新買的,牛羊肉也是從回民肉攤上買的,請不要客氣,放心用!”他的這些話,說得我心里熱乎乎的,他們這樣客氣、細心、周到、尊重少數(shù)民族,在所有軍隊里是絕無僅有的。晚上,他把我們都安排在客房里休息。這一切不由得讓我對貨棧人員產(chǎn)生了好感。
第二天清晨吃過早點,主任、會計、保管和我父母、表哥辦理交接、檢貨、計價、結(jié)賬、付款和商談今后雙方合作的事項。主任讓一個小會計陪我到鎮(zhèn)上隨意逛逛,我當(dāng)然興奮極了!出了貨棧門才看到貨棧的原貌(昨天來得太晚),它是一座典型的清代建筑,坐北朝南,門前種了四五棵竄天楊,還豎了幾個石頭拴馬樁;院門門樓高大、氣派,進大門后對門的影壁墻上,整齊地掛著四塊木匾,每個匾上都有四個大字,分別是:“全民抗戰(zhàn)”“減租減息”“公平交易”“誠信無欺”。別的我還懂,但不知道什么是減租減息,小會計熱心解釋說:“在抗戰(zhàn)前,我們對地主是打土豪、分田地,日本侵略后,中國和日本是敵我矛盾,地富和人民已經(jīng)是內(nèi)部問題了,所以不分田地,但要減租子,也不能再放高利貸,借貸要減息了?!彪m然我不懂什么是矛盾,什么是內(nèi)部問題,但也明白了幾分意思。從影壁墻處往左拐,就是貨棧大院,院落很深,是三進院,后院上房是五樓五底的兩層高樓,非常氣派。每一個院落中都放著三口大缸,裝滿了水,旁邊還放著幾個洋鐵桶。我傻乎乎地問小會計:“這是干什么的?”他笑著說:“這是救火用的?!蔽翌D時自愧社會知識淺??!
出貨棧不遠有一個大院落,小會計陪我進了大院,才知這是一座根據(jù)地的“后方醫(yī)院”,許多傷員躺在床上養(yǎng)傷,他介紹說這是前幾天打伏擊戰(zhàn)受傷的戰(zhàn)士。我敬仰地點了點頭。就在這時,進來了一支由七八個中學(xué)生模樣的人組成的慰問隊伍,有人手里拿著用紅、綠紙糊成的小三角旗,有人打著鼓、敲著鑼、打著镲,敲將起來。
一個領(lǐng)頭的女生說了幾句慰問詞后,就說要演幾個小節(jié)目。一個男生站出來,拿出一副竹板打了起來。他唱道:“哎!哎!竹板一打呀響叮當(dāng),我把八路軍抗日的事跡唱一唱:蔣介石不抵抗,日本打中央軍退,來了八路軍和游擊隊;八路軍,黨領(lǐng)導(dǎo),打得日本鬼子到處跑;伏擊戰(zhàn),打得妙,選地勢,埋伏好,日本鬼子進了伏擊圈,機槍掃,手榴彈往下拋,鬼子死的死,跑的跑,許多鬼子全報銷!收拾戰(zhàn)場得的槍炮子彈可不少,嗬!還有一柄鬼子軍官的大洋刀!日本飛機真猖狂,炸得人民多死傷,夜襲隊,智謀高,半夜里,把飛機場包圍了,手榴彈往里拋,汽油庫爆炸了,所有飛機全燃燒!扒鐵道,炸橋梁,火車東倒西歪癱瘓?zhí)傻琅?;炸倉庫,都在行,潛過河,剪電網(wǎng),打開倉庫門,火把往里放,把鬼子的槍、炮、子彈、衣被、糧食燒得光又光;炸炮樓,是硬仗,挖地道,埋地雷,一聲巨響炮樓被粉碎,鬼子尸骨堆成堆,嗬!往上看,樹上還掛著鬼子一只腿!鬼子個個心發(fā)慌,不知什么時候見閻王;戰(zhàn)士們,快養(yǎng)傷,傷好了重新上戰(zhàn)場,多殺鬼子好上英雄榜,將來個個英雄都得個大獎?wù)拢◎T大馬,戴紅花,光光榮榮地回家鄉(xiāng),爹娘見了哈哈笑,妻子臉上泛紅光,群眾給你們殺豬又宰羊,慶祝英雄回家鄉(xiāng),你們說排場不排場?!排場不排場?!”
快板書唱完,一個小伙子拿著兩個銅片唱起了山東快書:“當(dāng)里個當(dāng)!當(dāng)里個當(dāng)!閑言碎語不要講,單表一表抗日英雄猛虎將!共產(chǎn)黨,發(fā)號召,要求全國抗戰(zhàn),打敗日本野心狼!軍號響,激起中華眾兒郎,刀槍握在手,熱血滿胸膛,不怕苦,不怕寒,冰凍三尺意志更堅強!小日本快還我東北三省,若不還我吉林、奉天(今遼寧?。?、黑龍江,把你們早晚一個一個都消滅光,讓你們?nèi)恳婇愅?!閻王說:誰叫你們奸、淫、燒、殺、施行‘三光,先到十殿交代罪行,再給你們定去向!看來下輩子不能變成人了,托成豬、狗還有牛和羊!看你們小鬼子們還猖狂不猖狂!猖狂不猖狂!”
山東快書引起傷員們哈哈大笑。這時走出來一個扎小辮子的女生,唱了一段河南梆子《花打朝》,這是唐朝程咬金夫人的一段唱腔,唱念俱佳,又很滑稽詼諧,引來了熱烈的掌聲。本來慰問活動應(yīng)到此結(jié)束,但“再來一個”的呼聲很高,領(lǐng)頭的那個女生又走過來唱了一段河南曲劇《許狀元祭塔》,唱的是許仙和白蛇的兒子長大成人,苦讀詩書,進京趕考,狀元及第后,回到西湖雷峰塔前祭祀母親白蛇時,白蛇的唱段,100多句,一氣呵成,深得傷員們歡迎。
慰問活動結(jié)束后,小會計帶我走到另一條街的一個大院里,我們看見許多大閨女小媳婦,嘰嘰喳喳地邊說著家常,邊做軍鞋,有的在納鞋底,有的在做鞋幫,她們的神情都非常愉快。隔壁一座院落,院內(nèi)有幾盤石磨,有的磨著麥子,有的磨著高粱或玉米;后院有不少老大娘在給八路軍做干糧,有的在烙蔥花油餅,有的在蒸窩頭,有的在貼鍋餅。小會計告訴我:白面蔥花油餅是給傷員吃的,窩頭、餅子是讓八路軍打仗時帶的干糧。大院的墻上靠著幾十個不帶床腿的“床”,“床”的兩頭各有兩三尺長的兩個長柄,我頭一次見到這稀罕的物件,問小會計說:“說床不像床,兩頭各有兩長棒,床下沒有腿,不知啥用場?”小會計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說那是抬傷員的擔(dān)架啊,是救死扶傷用的。我真是孤陋寡聞!
天色不早,該用午飯了,我們往貨棧走去。湊巧,街上在過隊伍,一隊隊雄赳赳的八路軍唱著雄壯的軍歌,從東向西走去,一隊可能是一個排,每隊前面有的抬著重機槍,有的扛著輕機槍,機槍后面隊列里的軍人扛著步槍,后面有些戰(zhàn)士沒槍,背著一柄帶著紅綢穗子的大刀!雖然不少人的灰軍裝帶著補丁,但不管高的、低的、背槍的、背大刀的戰(zhàn)士,個個精神飽滿、氣勢十足,邁著矯健的步伐,向前挺進!不少大娘、大嫂端著水送給行進著的八路軍,有的大娘拿著大棗、煮好的雞蛋往八路軍手里、衣兜里塞。我站在街上看呆了,小會計拽了拽我的袖子說“走呀!”我才邁開腳離開那條街道,但腦子卻轉(zhuǎn)開了:日本鬼子、偽軍進村,老百姓把東西藏起來,而老百姓對過路的八路軍是主動送、主動塞。一支秋毫未犯、紀律嚴明、救民于水火、愛民如父母的子弟兵,人民能不愛戴嗎?能不支援嗎?能不送子參軍嗎?軍民一心、共同抗日,能不勝利嗎?這樣一對比,思想明朗多了。后來,我對八路軍、共產(chǎn)黨的主張有了更多的了解。他們不僅要打敗日本侵略者,將來還要建立一個獨立、自由、民主、統(tǒng)一、富強的新中國。這真使我心潮澎湃,對中國的未來充滿了希望!
回貨棧后,看到父母面帶難色,得知這一票生意做得不錯,貨棧體諒我們冒著風(fēng)險支援根據(jù)地,所以給的價格不低,但貨棧沒有日偽的“聯(lián)合票”,又不能給根據(jù)地的“中州幣”,所以付款給的是銀元。付銀元當(dāng)然好了,是硬通貨,但是日本人禁止銀元流通,如何帶回開封?他們?nèi)齻€人想出的辦法有三:一是把銀元集中成一整塊,裝在一袋山芋里;二是把銀元裝到羊毛袋子里,收購羊毛也是行商的一種;三是把銀元放到兩個點心盒里??墒侨齻€人又都感到不妥,所以還在想辦法。最后母親一拍桌子說:“有了!你們?nèi)ベI一丈五尺白洋布,其他事不要管了!”白布買來后,母親連夜把布做成兩大一小的三個背心,把銀元兩個一撂排開,縫在背心里,父母和我各穿一件在身上,外面穿上罩衣,又穿一件棉衣。
第三天清早,我們一行四人乘著汽馬車一直向黃河北岸渡口行去,貨棧主任親自送我們到大門口,說:“祝你們一路平安!我們的根據(jù)地萬無一失,主要到黃河南岸及回開封的路上多加小心!多保重!歡迎再來!”中午,我們渡過了黃河到了南岸。偽軍驗過了“良民證”,又讓我們把山芋袋子打開,翻了一翻,看沒有什么就放行了,這時我們幾人才松了一口氣。下午7點鐘左右,我們平安到家,幾天的緊張心情終于恢復(fù)了
平靜。
此后幾年,我們曾多次運送“違禁品”到根據(jù)地貨棧,直到1948年開封市解放。
開封解放兩三個月后的一天,貨棧的主任帶領(lǐng)一個會計、一個保管員忽然到訪我家,還拿來兩盒點心、兩只燒雞、一袋紅棗、一袋核桃(四色禮)。貨棧主任說明了來意:其一,為了感謝多年來我們冒著危險支援八路軍、解放軍。主任說:“說實在話,我們當(dāng)時極缺電話機,通訊對一個軍隊來說非常重要!磅紙和油墨是印‘中州幣的,你們知道我們根據(jù)地軍民都會種棉花、會紡線、會織布,但就是缺染料,我們穿的灰色、草綠色軍裝都是用染料染的,所以你們支持人民軍隊功不可沒!其二,我們要到開封市公安局通告一下李先生多年來冒著極大危險支持八路軍、解放軍的英勇事跡,并請他們在今后對李先生多加關(guān)心和照顧!”我父親也一再感謝貨棧的細致和周到。
這就是我在青少年時代見到的中國最好的軍隊——八路軍,以及我家與八路軍做生意的經(jīng)過。(編輯 楊琳)
作者:南開大學(xué)教職工代表大會原主席、南開校友總會常務(wù)副會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