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淼
初次看《追風箏的人》已是兒時,于我或許還是一段難以感同身受的經(jīng)歷,但胡塞尼阿富汗民族的創(chuàng)作背景確實深深吸引了我,因而后來又去讀起了他的《燦爛千陽》。直至現(xiàn)在,重溫這本帶著強烈中東色彩的小說,讓我難忘的已不僅僅是阿米爾與哈桑之間的糾葛情誼,更多的應(yīng)該是藏在阿米爾、哈桑背后的對于人性的側(cè)寫。
救贖——懺悔
站在阿米爾的角度,對于哈桑情感的變化正是他所完成的自我救贖之路。也許有人會對阿米爾年少時的想法及舉動表示不滿,看上去這似乎是改變哈桑命運的緣由。然而細想,我們應(yīng)該是能夠理解阿米爾這個少年的,面對哈桑被傷害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怯懦,一心希望贏得比賽勝利的單純,想要獲得父親更多關(guān)注的渴望,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與生俱來的想法。單從這一方面看,我們無法斷定其好壞,然而因為這些使得另一方受到了傷害,我們便把其稱作為人性的弱點。但不容置疑的是,即使再黑暗的人性里總會存在著一道燭光。阿米爾在成人后對哈桑的愧疚不安,對阿富汗那個家的念念不忘,正是他秉著一方燭臺在人性道路上的摸索與救贖,思想掙扎過后再次踏上阿富汗這片熱土。阿米爾找尋的不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在解救哈桑兒子、與塔利班斗爭的途中不會是一帆風順,正如他走上的這條救贖之路。當結(jié)尾處阿米爾帶著哈桑兒子回到美國追起風箏時,我們可以說阿米爾從孩子身上得到了些許解脫和釋放,但在深層意義上,阿米爾永遠不會得到解脫,因為他所積累的懺悔不僅僅是基于對哈桑,還包括對他自己、父親、家庭以及那個故鄉(xiāng)的感情。結(jié)束全文時我對阿米爾是敬佩的,他身上曾經(jīng)暴露出了人性注定存在的膽小、自私、虛榮等弱點,但這些并沒有泯滅他整個人的品性,因為他畢生都在懺悔。
諒解——善良
如果說阿米爾是人性的B面,那么哈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成是人性的A面。很多人傾向于對哈桑的同情,因為那一句“為你,千千萬萬遍”,被少年間的情誼所震撼。如果我們把這種情誼稱為友誼,那么在這段感情中哈桑對阿米爾的忠誠是讓人心疼的,他坐在樹下仰著頭認真聽阿米爾講故事,為撿回風箏被惡霸孩子欺凌,被栽贓偷竊卻也只是沉默流淚。然而我們不能忽視這種“友誼”是建立在主仆之間、建立在兩個不同種族之間的?;诠5纳矸?,我總是對他愛不起來也恨不起來。對阿米爾他始終堅守著感情從一而終,降低尊嚴忍耐包容,也許這種奴性正是原始社會善良的根源。故事總不會如自己所愿發(fā)展,當多年以后一通電話再次喚起阿米爾對這段感情的回憶時,哈桑已經(jīng)死去,他的死可以說是對阿米爾的懲罰,但哈桑固然是不忍心的,所以他留下了孩子,留給了阿米爾一絲希望,盡管孩子臉上已經(jīng)失去了哈桑過去始終洋溢的笑容。小哈桑像他的父親那樣,再次保佑了阿米爾,救了他一命。依然是兒時,依然是風箏,時間帶走了許多,但留給了阿米爾最好的結(jié)局。不論是哈桑還是哈桑兒子,直到文終都給予了我們相信美好存在的信念。
跳出阿米爾和哈桑的人物性格,回到故事發(fā)生的背景,這個一直動蕩不安、支離破碎的地區(qū),我們是可以為整個故事找到源頭的。寫下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看到了新聞上一張敘利亞3歲兒童溺斃在海灘上的照片,他趴在海岸上的姿勢無疑是讓人揪心的。魯迅說,無盡的遠方,無窮的人們,都與我有關(guān)。阿富汗、敘利亞等地方對于我們來說,可能還只是一個地理概念,那遙遠的土地上,究竟生活著怎樣的一群人,我們只能從電視新聞的影像中了解到,然后成為我們飯后茶余討論的話題。去年因為紀念抗戰(zhàn)70周年的緣故,我接觸到了許多戰(zhàn)爭時期的故事。這一直是一段我不愿、不敢去揭開的歷史,常常會讓我去思考戰(zhàn)爭于人類面前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我把戰(zhàn)爭中的人看作是人性黑暗面的集大成者,但這其中也總會有人有勇氣站出來去維護內(nèi)心的底線,并在這個過程中使自身的人性得以升華。這種人性中偶爾綻放的光輝,在一片黑暗中尤其顯得珍貴,面對在黑暗中追逐光明的舉動,勇敢者會自我救贖,而怯懦者則選擇自我欺騙。
五十多年前馬丁·路德·金喊出“我有一個夢想”的心聲,他渴望有一天世界上不再有對種族的不同定義,他渴望人性能在對待每個人的問題上表現(xiàn)出至善的一面。但就目前來講,這樣的理想顯然是難以達成的,就像阿米爾與哈桑、與哈桑兒子之間始終擺脫不掉種族、地位對其身份認知的捆綁,即使阿米爾一直在為自己的罪過承受折磨。這個時代已經(jīng)奏響和平的號角,許多人都在為著生命、為著整體努力補償曾經(jīng)犯下的過錯,但不可否認的是,依然存在一部分人陷在自身的利益圈中無法自拔。人性之存在,無論善惡,乃人之根本,我們把回顧歷史稱為緬懷,不是因為我們永遠沉浸在揭開傷疤的痛楚中,而是因為做人不能忘本。當人之根本都已忘記,還一味去否認自己雙手犯下的罪,那才是人性最可怕的一面。
整篇小說總體上說是樂觀的,至少風箏依然在飛,而“我”一直在追,這大概也是人們對人性至善的追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