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被拐賣的女人很難逃走
前不久,一個“人販子把拐來的婦女賣到山里,為什么受害者逃不出來”的帖子在網(wǎng)上引起熱議。最近,有記者經(jīng)過調(diào)查暗訪,數(shù)據(jù)采集,結合地理因素、監(jiān)控力度、打擊力度與羈絆因素等方面做出了相關的分析。
被拐賣婦女有了孩子之后,由于孩子的牽絆大多也不想逃離了
從相關訪談資料看,對很多被拐賣拐騙者來說,流經(jīng)地均為陌生之地,有的甚至連地名也沒聽說過。
比如:被綁架到江蘇后,小李(化名)說:“我死活要回去,他們(人販子)不放,我就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逃了出來。走路走到這兒(現(xiàn)居住的村子),碰到別人家(強行將她拉到家中,后成為丈夫者),看看我臉上說,你是云南人,問我怎么來的,我就講了情況。當時我也沒有辦法,走投無路了,不認路,身上沒錢,又聽不懂話,不熟悉江蘇情況。”被拐賣到江蘇之前,對江蘇“一點都不了解,連江蘇這個名字都沒聽說過。聽說有個安徽,沒聽說過還有江蘇”。
另外,在陌生的流經(jīng)地,被拐賣拐騙者往往也是舉目無親、舉目無友的,周圍都是陌生之人,難有親人/熟人相助。
比如:被拐的小張(化名)說,當時,她是不愿意嫁人的,“是沒有辦法,我們兩個(與同被拐賣者兩人)也沒有辦法了”,只好嫁人了?!暗竭@里嘛,都是陌生人,找誰去?沒有誰能幫你的”。
眾多的被拐賣拐騙者難以逃離,也與其身上只帶了少量盤纏乃至身無分文有關。
從訪談資料看,被訪者被拐賣拐騙流出時最多者帶了200元,最少者身無分文。這使得她們即使有“逃離之心”,也缺少“逃離之力”。比如:被拐的小劉(化名)說:“當時我也沒有辦法,走投無路了,不認路,身上沒錢,又聽不懂話,不熟悉江蘇情況?!?/p>
另外,拐賣拐騙人口行為有人販子實施的,也有由買主/收納人直接實施的(如從父母手中購買嬰兒、女兒,拐騙婦女成婚)。當被拐賣拐騙者在被販賣/拐騙過程中或被收買/收納后進行反抗時,常常會受到來自人販子或買主/收納人的將其出賣或轉賣到更惡劣境地的威脅。而這更惡劣境地包括地區(qū)更差、家境更差、收買/收納人外表和人品更差等在內(nèi)的更差之地、更差之家、更差之人的威脅,而被拐賣拐騙者也害怕求助不成反而遭到被賣或被轉賣/轉送,從而有“逃離之心”而無“逃離之膽”,不得不接受被販賣/拐騙這一現(xiàn)實。比如:被拐的小陳(化名)說:“也沒想過要逃。聽別人(收買人、收買人家人及村人等)說,有人逃跑,抓回來扒了衣服就打。很害怕,就不想跑?!?/p>
許多被拐賣拐騙者并未將被拐賣拐騙流入地當作自己的“第二故鄉(xiāng)”,她們懷有“離去之心”,包括返鄉(xiāng)和去其他地方,但被拐賣拐騙后的迅速成婚,尤其是生育使得她們中的許多人處于“難以逃離”的無奈之中。
比如:被拐的小魏(化名)說:“不論是別人還是自己,你在這過,再找人(指離婚后再嫁),人好的,不要你;人差的,也看不起你,你是離過婚的,你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你怎么離婚?在云南,結過婚再嫁會讓別人看不起。現(xiàn)在在這里這么苦但不回云南,我都是為了小孩兒?!?/p>
小張說,夫家“開始不放心,不讓我出去,怕我跑掉。后來有孩子了,我走了就沒人管小孩兒了,(我)就不想出去了”。
當然,被拐婦女逃不掉,還因為拐賣拐騙者的控制。一是以限制行動自由為主的行動控制,一是以欺騙、恐嚇為主的精神控制。比如:小孫(化名)說:“我姨娘(指有親戚關系的人販子)說幫我找工作,我就跟她到了這里。后來過了幾天,我姨娘說要幫我找一個對象。我們說,我們哪里要到這里來介紹對象!我們是到這里來上班的。姨娘說,上班的話,要過一段時間。我們想,這么遠的路程,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來的車費由拐賣者支付,到流入地后住在拐賣者家中),也不太好意思的,就這樣,后來就找了一個人家?!碑敃r,她侄兒(合伙拐賣者)說“回去沒有錢了”。我們“沒有辦法,我們兩個(指與同被拐賣者兩人)也沒有辦法了”。
此外,由于是非自愿流入,被收買或收納后,被拐賣拐騙者大多有強烈的逃離意愿,并往往伺機而動。因此,收買/收納人均通過各種方法對被收買拐騙者進行控制。就類型而言,其控制方法也可分為行為控制和精神控制兩大類型。
比如:小袁(化名)在被拐賣過程中趁人販子不備逃了出來后,在逃跑路上遇到現(xiàn)任丈夫。據(jù)她目前所居住村的村支書介紹,她“現(xiàn)任丈夫硬將她拖回了家。她死活不同意,便裝瘋賣傻,大小便都在床上。她丈夫一直感化她。后來,一年后有了小孩了,她就好了”。而其丈夫“感化”的先決條件是“不讓我出去,怕我跑掉”。
在許多時候,收買/收納人口是一種家庭策略和家庭行為,尤其是成婚型收買/收納和子女收養(yǎng)型收買/收納。因此,對被拐賣拐騙者的控制,絕大多數(shù)也是收買/收納人和其所在家庭的一種共謀行為——一種利益共同體的合作和共同行動。而從訪談資料看,這一共謀和共為的家庭成員中,包括收買/收納人的父母、兄弟、妯娌及其他家庭成員,其中,有的本人甚至就是被拐賣拐騙成婚者。
比如:小趙(化名)說:“我不愿意,婆婆(曾經(jīng)的被拐賣者)也說了,你要是到一個不好的人家,打你,強迫你,你不是還得受了?我想想也是,打到你身上,那不好受,心里怪害怕的,只好同意結婚了?!?/p>
小陳說:“三嫂(指丈夫的三嫂)也是云南人(也是被拐來的),她勸說別再想回去,說你想回家是白想。你在這個家,就是窮,你要是再到別家去,說不定大二三十歲,也可能瞎眼,缺腿少胳膊的。我丈夫的三嫂這樣跟我說的。本來不想跟(跟丈夫結婚),家太窮。”
三嫂“是三哥自己從云南帶過來的,不是買的,相親看好就帶回來。當時說,你看了覺得好就留下,看了覺得不好就回家,可是來了就給看住了,不讓走”。
需說明的是:被拐賣拐騙者在流經(jīng)過程和流經(jīng)地的困境并非是單一的,而她們逃離所受到的阻力也并非是單一的,而是來自不同方面、不同維度,并最終凝集成一種強大的合力。作為被拐賣拐騙者的個人因勢單力薄、知識/信息有限不僅難以進行反抗,即使進行反抗也難免收效甚微,因而往往難以逃脫。
(參考消息網(wǎng)2017.3.23、《中國拐賣拐騙人口問題研究》王金玲/著,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