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拉·奈特·莫爾茨
一
“吉爾伯特·坡普林——藤椅編制工?!边@張寫著電話號碼的便條,躺在我廚房的抽屜里已經有好幾個月了。它是我在本地的一家室內裝潢店里得到的?!凹獱柌亍て缕樟质潜镜刈詈玫奶僖尉幹乒?。”店主介紹說,“現在,干這一行的工匠可不多了?!?/p>
在我家的餐廳里,圍繞著餐桌擺放著六把藤椅,其中有五把藤椅在我家已經度過了40多個春秋。它們是在我出生后不久,媽媽從維吉尼亞的一家名叫E. A. Clore的椅子生產廠直接定購的。它們雖然很普通,但是品質優(yōu)良,足夠用上一輩子。
可是最近,這幾把椅子有些壞了,我在想如何修理它們。我的兩個兒子——7歲的托馬斯和4歲的威爾,對待這幾把舊椅子就像對待家里的其他物品一樣,動作粗魯野蠻,不懂得愛護珍惜,甚至對待我這個媽媽也是如此。
就在去年8月的一個星期六,我正拿著海綿擦拭威爾滴在一把又破又舊而且已經有些磨損的藤椅上的粉紅色奶酪的時候,我的丈夫布萊恩看到了,于是他問道:“我們?yōu)槭裁床粚⑦@些東西扔掉呢?”
“我可舍不得把這些椅子扔掉。”我答道,“我都快坐了一輩子了。”
“嗯,這我知道,它們看起來的確是有些年代了?!辈既R恩說道,“不過,你看其中有三把椅子的藤條都要全斷掉了。”
布萊恩說得沒錯,這些藤椅確實破損得非常嚴重。它們給我的那種感覺,和對付了一天我那兩個兒子之后的感覺一樣,是那么令人沮喪,令人心力交瘁。而那一段時間,我正打算請我們這個新教區(qū)的幾位教友來我家吃飯?!安既R恩是對的?!蔽蚁?,“我可不能讓客人坐在這些破舊不堪的藤椅上,可是我該如何處理它們呢?是將它們扔掉,還是將它們拿去修理呢?”這時,我不禁想起了那張?zhí)稍趶N房抽屜里的寫有電話號碼的便條。
于是,我拿起了電話,撥通了那個號碼?!罢埌阉鼈兡眠^來吧?!甭犃宋业闹v述之后,電話那頭說道。那聲音不僅一點兒也不粗魯,而且還簡明扼要,直截了當,聽起來帶著一些蒼老的味道?!斑@聲音聽起來就像這些藤椅?!蔽蚁搿=又?,我就將那三把破損得最嚴重的藤椅搬上了我們的有篷貨車,又將我的兩個兒子也趕了上去,然后,開著車向藤椅編制工坡普林的家駛去。
二
坡普林先生的家坐落在鎮(zhèn)子的另一頭,那是一棟綠色的房子,面積不太大,大約只有我們家房子的一半那么大。當我按響了門鈴之后,不大一會兒,他走過來打開了房門。我注意到,他的手里還拄著一根細長的手杖。稍微遲疑了片刻之后,我才猛然意識到他是個盲人。
“請把它們拿到后面的維修房里去。”他說道,聲音中仍舊帶著一些生硬的語氣。于是,我從有篷貨車后面拽出一把藤椅,而托馬斯則拽出了另一把。威爾在我們的前面跑著,沖進了坡普林先生家的后院。我立刻緊張起來,而當我發(fā)現院子的四周有柵欄的時候,那緊繃的神經才算松弛下來。
“媽媽,他為什么要拿著一根手杖???”這時,托馬斯問道。
“我想一定是他的視力不好的緣故?!蔽掖鸬?。
“那,他又怎么能夠修理椅子呢?”
“呃,我猜他的手指一定非常靈巧。”我答道。
當我和托馬斯搬著藤椅來到后院的時候,坡普林先生正坐在維修房前的一張椅子上等著我們,只是,他的雙眼筆直地注視著前方,一動也不動。而在他的身后,一片黑暗之中,則擺放著許多纏繞在線軸上的麻線團以及需要修理的有著各種各樣毛病的椅子。
“這是壞得最厲害的一把藤椅?!蔽乙贿呎f著,一邊把第一把藤椅擺放在他的正前方。接著,我便抬起頭,招呼著威爾,此刻,他已經跑到院子后面很遠的地方去了。
“我能為您修好它?!逼缕樟窒壬焓衷谔僖紊厦髁艘粫?,然后問道,“您剛才說您有幾把藤椅需要修理?”
“三把。”我答道。答完,我又沖著威爾喊道:“威爾,快回到這兒來!聽到沒有?快點兒!”
最后,好說歹說,威爾終于不情愿地慢騰騰地走到了我的身邊。也就在此時,托馬斯從前面拿著第三把藤椅返回到了我們這兒。
“修理一把藤椅需要35美元?!逼缕樟窒壬f道,“給我留個電話號碼,等藤椅全部修好之后,我會讓我妻子打電話通知你們的。”
“哦,這真是太好了!”我點頭答道。
這時,坡普林先生的神情稍稍舒展了一些:“和您一起來的有幾個男孩兒?”
“兩個?!蔽掖鸬?。
“您能讓他們到我的面前來一會兒嗎?”
“當然可以了!”接著,我便沖著威爾和托馬斯說道,“威爾,托馬斯,來,站到坡普林先生的前面來。”
兩個孩子很聽話,盡管他們感到有些不解。不過,說實在的,對此我也感到非常迷惑。
當他們站到了坡普林先生面前的時候,坡普林先生伸出了兩只手,把它們分別放在威爾和托馬斯的頭上,并且撫摸著,好像是在估算兩把需要修理的椅子的大小。
“您知道我現在在想些什么嗎?”這時,坡普林先生突然問我道。接著,他轉過頭,用他那恍惚的目光注視著我,說:“好好珍愛這些孩子吧。也許有朝一日,在您認識到應該珍愛他們的時候,他們可能已經離開您了?!?/p>
雖然坡普林先生的語調仍舊是那么簡潔扼要,但是此刻,我已經能夠看得懂他想要說的是什么了。我想我明白了他的心意。
“我會的。”我答道,“請您放心?!?/p>
三
在回家的路上,托馬斯仍舊像往常一樣,總是不停地問這問那。
“坡普林先生為什么把手放在我們的頭上?”他問道。
“就像我先前對你說的那樣,坡普林先生的眼睛不是很好。”我答道,“因此,他是用他的手來看東西的。”說到這兒,我不禁想到,“當然,還有他的心。哦,上帝,謝謝您賜給我這兩個兒子,謝謝您賜給我家庭……還有,感謝您賜給我和他們在一起度過的那些辛勞卻又美好的日子?!?/p>
一個星期之后,坡普林先生的妻子打來電話,告知三把藤椅已經全部修理好了。當我再次驅車來到坡普林先生的家里時,看到三把藤椅已經全部用堅韌、結實的新藤條修補好了,看上去像我媽媽在購買它們的時候一樣新,一樣結實。而等到它們下次再需要修理的時候,威爾和托馬斯都將長大成人,并且將各奔前程。這一天將會不知不覺地到來,就像坡普林先生所說的那樣。
而我,將會珍愛并感激每一個寶貴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