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灰
我妹出生那晚,我正曠課在網(wǎng)吧跟朋友通宵打游戲。一群狐朋狗友知道我空降個妹妹,齊聲號叫:“哈哈,你完蛋了,小孩什么的最煩了——整天說你壞話!拔你網(wǎng)線!偷你零花錢!吐你口水!哈哈……”
我當(dāng)時不懂事,還真被嚇得嬌軀一震。后來妹妹一天天長大,如春雨墜湖蕩起陣陣漣漪,可愛、乖巧、善解人意,現(xiàn)在我特想找到那群王八蛋,然后愉悅幸福自豪地告訴他們:我妹不是我的麻煩,她是這世界寫給我的情書。
妹妹六歲半,我們相差十五歲。夏天,夜晚,我牽著她的小手,在公園散步。我穿著短褲短袖,被蚊子咬得嗷嗷直叫,幾乎滿地打滾。她仰臉問我:“哥哥,為什么蚊子咬你不咬我啊?”我笑哭:“你穿著長袖長褲蚊子怎么咬啊……”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接著走了一會兒,她突然停下來彎腰卷褲腿,卷完左邊卷右邊,完了又卷袖子:“我把肉露出來,這樣蚊子就不會光咬你了?!彼€分配上了任務(wù):“大蚊子去咬你,小蚊子來咬我……”那天的夜微涼,我心底和眼眶同時襲上一股暖流。
記得是她兩歲的時候,她跟我媽在親戚家吃飯。我打電話過去問候。“小美女,你在吃什么呀?”“豆芽?!彼f道?!岸寡垦?,我也喜歡吃豆芽哇,那你能不能給我吃一口呀?”她愣了,估計在想:你在電話里怎么吃?到了晚上,她回來了,我正看電視,她進(jìn)門后默不做聲地走到我旁邊,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油汪汪的豆芽,踮著腳舉到我臉前說:“哥哥,這是我給你帶的豆芽!”那把豆芽臟兮兮的,我全吃了。
某天在家。我手機突然響了。我媽問我:“誰的電話?。俊薄芭笥训?。”我剛要接,她不知從哪兒躥出來,一把搶過我的手機,跑到自己房間,關(guān)門,反鎖,大聲沖電話里叫道:“我哥哥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拜拜?!蔽以陂T外笑哭,后來問她為什么這么說。她說:“電視里都是這樣的,這樣就能把女朋友氣走!”
某天視頻聊天,她捂著嘴,不好意思地跟我說她掉牙了,可丑了?!澳勤s緊給我看看?!蔽艺f?!澳悄惚WC不笑我?!薄昂?,我保證!”她抿著嘴猶豫了下,又捂著嘴說:“那你怎么保證?”“我對天發(fā)誓,如果我嘲笑你,我就一輩子找不到女朋友!哈哈?!彼蝗淮笈骸昂?!你就知道找女朋友!我去跟我媽說你在學(xué)校里不是好好學(xué)習(xí)的!”說完放下手機,把我晾在一邊,憋著大紅臉告狀去了。回來的時候又讓我重新發(fā)誓,我反反復(fù)復(fù)發(fā)了六遍誓。
最后她還是決定不給我看。她從小臉皮薄,自尊心強,大概還是怕我笑話她吧。一周后又視頻聊天,我受了點打擊,心情沮喪。她捂著嘴問我怎么了,我苦著臉不說。她就給我講各種好玩的事。講了半天,見我還是愁眉苦臉。她突然咧開嘴:“那你看我的牙?!蔽覔溥晷α顺鰜?。
她紅著臉嘿嘿直笑,很難為情,可又是那樣開心。
我驀地很心疼。
摘自《遼沈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