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秋玉
對我來講,好像畫畫是在探討一個終極問題,我很難隨意地畫,我總是從開始就想問,“為什么要畫”,就如“為什么活著”的問題樣,我需要生活,但生活總讓我妥協(xié),現(xiàn)實是我必須活在不斷的妥協(xié)里,這正好促成了我的反問:“為什么要妥協(xié)”,這又好像回到最初“為什么畫畫”一樣。所以最終,我覺得畫畫可能就是讓我去追問。
也許,我需要就這樣一直畫下去。上班,畫畫,參加展覽,被否定,被認同,很多時候我這樣活著。我不知道這證明了什么,但它始終在證明著。而更多的時候,我會拒絕生活,拒絕“畫畫”,拒絕各種人多的地方……我覺得可能拒絕也是一種力量,每一段我都會出現(xiàn)一個“拒絕”的時期,我想要“孤立”起來,從那些“畫面”和人群中,那些充滿誘惑而又無力的追捧中,“孤立”起來,有時候這種“孤立”會讓我感到溫暖,有時候也很冷,帶著這些我像一直在登山,很累也很興奮,而“山”也越來越清晰了。
我喜歡所有有能量的作品,那些作品常常不能歸納為某種既定的系統(tǒng),那些永遠會處于臨界點并保有神秘力量的作品,我期待與這樣的作品相遇。我喜歡的作品的情緒是晦澀的,能夠牽引著觀眾走,是一次從不可知到可知再到不可知的過程。我喜歡那種層層剝離,真相在剝離中次第顯現(xiàn)讓我覺得充滿欲求,但我也知道沒有完全的真相,但至少它不是淺顯易懂的,它有難度,也有玄秘的氣息,它值得我去探索。
其實現(xiàn)實中很多情緒都能埋進作品里,埋得越深,力量就越充分:另一方面,再將情緒從自我的掌控中扔出去,完成一個他者情緒的再創(chuàng)造,那又是一件讓我感到興奮的事情。并且,那個他者可能不是所有人,但又是全部的人。
所以,我好像同時活在自己的身體里和身體外,我是一個矛盾的人,對時間與空間有著極為敏銳的感觸,我喜歡游離于當下的生活與永存的絕望里。
我經(jīng)常等待畫“壞”的作品出現(xiàn),所謂的“壞”是指脫離開套路和固定的思考,我認為“壞”的過程中充滿著活力和機遇,這是我脫離開固化的思考的一個方法,因為那些成熟的、完整的畫面總讓我沮喪。這其實也是語言的力量在什么方向上顯現(xiàn)的問題,是在建構(gòu)方式中還是在不斷地拆解的形式里,我難以把握,但我知道語言是一種等待,語言的背后永遠有個未知的力量在推動你,就像命運推動生活一樣。所以,我崇尚對未知力量的等待。
畫畫對我來講是一件秘密的事情,我試圖梳理各種意圖,但最后作品的形成又常常出現(xiàn)在意料之外。所以,我一直在尋找它會在哪里,什么時候會顯現(xiàn),讓我能順著它走下去。有時候為了找到它,我刻意地排斥所有的影響,刻意留給自己一段純粹、決絕的時間,我試圖享受這一切,如果它最終來臨。我相信它會秘密地來臨,它來過多次,仍會不斷地來,我也會在不斷地失去中重建對它的渴望,這似乎是我的宿命。
然而作品是安靜的,但絕不是無聲的,那聲音好像一直在我的頭腦中縈繞,我能夠感受它的氣息、它的節(jié)奏、它的顫動。有時候我覺得畫畫像擺動一件樂器,你得熟悉它的各種技巧、各種氣息,你需要將它們有效地組織起來,既聽從你的擺布,又要讓它自己的聲響展現(xiàn)出來。所以,我很喜歡音樂,對我而言,有時候音樂的力量大于繪畫的技術(shù),在繪畫中音樂是一種精神的修為。
那么,繪畫是否需要個目的,我有些懷疑,我追尋的是目的嗎?倘若不是又是什么呢?我不喜歡說繪畫是一種立場,我總覺得我是松散的,立場太尖銳了,像玻璃渣子,我不喜歡那些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我喜歡鏡子,是嗎?我反問自己,不!也許我喜歡像鏡子一樣的玻璃渣子,我的世界就在里面,我很難找到一個我需要的目的,因為它們常常屬于不同鏡面的幻象。那真實到底是什么?我想了很久,也許就是那些總被我忽略的畫畫的動作吧?那些不堪一擊的現(xiàn)實就在動作中逐步成為我的目的,至于我是否需要它,也許并不重要。
終于,好像我明白了很多,畫畫讓我懂得一個人該如何理解這個世界,理解這個生命,理解經(jīng)歷的這些生活,畫畫是一種行動,充滿神秘氣息的單純的行動,它也會受到各種影響和干擾,它幾乎無法說清楚,但它可能是清晰的,很像信仰,在它面前,也許我們每個人都需要救贖。
201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