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愛軍
父親是個極其普通的煤礦工人,他沒有高深的知識,也沒有驚人之舉,但他是個熱愛工作的人,是個堅強而又寬容的人,他把感情深藏在具體而又細微的生活及工作中。只有遠離他想念他的時候,才可以慢慢體會一個父親的慈祥與厚愛。
在我心中最難以忘懷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當時我在故鄉(xiāng)安仁縣讀初中,在學(xué)校讀書時一次不慎骨折受傷,在縣一個醫(yī)院治療。那時候家里經(jīng)濟條件非常拮據(jù),一家四口人生活,僅靠父親的低工資收入養(yǎng)家糊口,還要供我們兄弟倆讀書。我骨折受傷住院得花不少錢,一向勤勞樸實的父母省吃儉用,他們經(jīng)常是吃殘湯剩飯,把好一些的飯菜給我們兄弟倆吃。
記得我骨折住院之時正是炎夏,父親從煤礦請假回來幫母親忙農(nóng)活,收工后顧不得休息片刻,又與母親步行好幾十里路,到縣城醫(yī)院來照顧我。
接骨需要輸血,家中就父親與我的血型相同,醫(yī)生在我父親身上抽出血注入我體內(nèi)。抽完血后的父親,因體質(zhì)虛弱而頭昏目眩,額頭上豆大的汗水直往下流淌。他咬緊牙關(guān)佯裝沒事往外走,扶靠在墻上全身顫抖發(fā)軟,險些摔倒在走廊上。當母親和弟把這事告知我后,我的眼睛模糊了,心隱隱作痛,這是何等的愛子心切,又是何等珍貴的父愛親情?。?/p>
1993年,我離開煤礦到外面打工,用心靈在美麗的廣東編織著自己的事業(yè)夢。在寢友們盼望情書望穿秋水時,我卻迫切期盼家信的到來。不知家里的父母及小弟可好,在煤礦工作的父親,手繭又加厚了多少,母親的白發(fā)新添了幾縷等,這都是我心中最惦念的事情。
在外面接到第一封家信,信封上是我小弟的字跡,內(nèi)容是只讀小學(xué)幾冊書的父親寫的,文字斷斷續(xù)續(xù),前言不搭后句,一些只有我才能破譯讀出感情鄉(xiāng)語的“0”字填充其內(nèi),看得出父親寫這封信是費了不少心思的。
信末,父親再三叮囑我要幫他糾正錯別字,并與我達成“君子書信”協(xié)議:每月二封。我作為父親的兒子,父親都這樣謙遜虛心當我的學(xué)生,彼此之間除了骨肉親情,多了一份融洽的“師生情”。
在外的日子,曾有好久一段日子沒有看到父親寫的家信,我內(nèi)心忐忑不安起來,好想看到父親寫的家信,幾個月后終于又看到了父親寫來的家信,我當時心好感動,熱淚盈眶,后來才發(fā)現(xiàn)那是父親給我的最后一封家信。
從信箋中,可以想像父親退休后在煤礦一個磚廠做工非常辛苦,為家庭操勞奔波,但父親還是在生命即將走上盡頭之際,堅持真誠地完成最后最長的一封家信。信中父親語重心長很詳細地詢問了我在外頭工作情況和以后的人生打算,說是最好回到煤礦來工作,在外打工漂泊不是長久之計。
我懂得父親的那份心思,毅然放棄了美麗的南方城市,回到了父親生前所在的煤礦工作。杜甫曾言“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殊不知,在和平的年代里,家書也最能給人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