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英
一次和幾個朋友聚會,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興致未盡,有人就安排去唱歌。當然,唱歌的水平很業(yè)余,亂哄哄的,洋相百出。其中有一位年齡稍大的屈哥,一直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沙發(fā)的角落里,看著大家狂歡,負責陪著微笑,鼓掌。這個人不要說唱歌了,平時話也不多,屬于行事謹慎、做派穩(wěn)健的那種人。
這時候有人發(fā)現(xiàn)他,便領著起哄,要屈哥也來一首。最后,實在推脫不掉,屈哥拎拎褲腰帶很筆直地站起來,點了一首《水手》。他的隆重亮相,讓大家忍俊不禁,又是一陣戲謔似的狂笑。
音樂響過,屈哥一開口,瞬間“秒殺”了全場。他深情又低沉的歌聲,頓時讓大家折服。都知道屈哥平時是不喜歡唱歌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把一首歌練得這么嫻熟。
這幾位朋友,都是我以前在一家工廠的同事,十年前這家工廠關停,同事們便紛紛自尋出路,各奔東西了。只有節(jié)假日或者去了外地打拼的朋友回來,才能召集一次聚會,這樣的聚會更顯得彌足珍貴。
屈哥說,工廠關停的時候,小城的大街小巷里正流行著《水手》,這首《水手》的曲子和唱詞,恰恰迎合了當時這些各奔前程的同事們的心境。辦理完離職手續(xù)的那天,從來不關注流行音樂的屈哥,一個人站在一條小巷的暗處,一家時裝店放在門外的音響里,正反反復復播放著這一首歌—
“苦澀的沙,吹痛臉龐的感覺……總是幻想海洋的盡頭有另一個世界,總是以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兒;總是一副弱不禁風孬種的樣子,在受人欺負的時候總是聽見水手說,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屈哥在原來的工廠做財務,習慣了安靜和穩(wěn)定的環(huán)境。在這首歌的鼓勵下他鼓起勇氣,告別妻兒,離開我們的小縣城,去了市區(qū)。他有會計專業(yè)證書,開始應聘在一家私企做財務,這家企業(yè)也給了他不錯的待遇,但工作一段時間之后,他發(fā)現(xiàn)在這里必須學會做假賬,要按照老板的意圖偷稅、避稅,他拒絕了,寧愿放棄可觀的收入,也要做一份守法的職業(yè)。
當時,這家老板勸導過他,利誘過他,也威脅過他,他都堅持挺過來了。后來,屈哥選擇了一家做藥品的小公司,收入很少,但他看重這家公司的前景,與這家公司的創(chuàng)辦人一起,走過最艱難的一段日子。
屈哥說,每個人的人生經(jīng)歷都有一段“水手”的生涯,人要在蒼茫大海里看清方向,擦干委屈的淚水,堅定夢想。最無助的時候,就一個人含著淚,唱一曲《水手》。
我見過現(xiàn)在的追星族,隔著一道街,站在馬路邊上,向某個歌星開過的車隊高聲呼喊:“我愛你!”而他們俊美可愛的臉,被狂熱扭曲著。而對一首歌,一個人,真正的粉絲,是沉默的,甚至是隱形的,像屈哥對他喜愛的《水手》,就這么一直做它隱形的粉絲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