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墻”真相：間諜的愛情叛逃

亮晶晶

這是一個超級間諜的真實故事，它取材于近期解密的克格勃檔案。故事的主人公叫包卡丹？斯塔辛斯基，這名功勛卓絕的克格勃在20世紀中期，他為愛情而叛逃的壯舉曾震驚全球的情報界，讓克格勃從此蒙羞。

歷史是一個充滿偶然性的過程，往往因某一個細節(jié)而改變它的方向。包卡丹的叛逃，猶如一根導(dǎo)火索，迫使赫魯曉夫下令，在東西德之間，修建了一座長達165公里的墻。這就是聞名于世的柏林墻。

偶然間，農(nóng)家小子成間諜

包卡丹是烏克蘭人，1931年4月生，家境清貧。他的姐姐是反蘇的地下組織成員。

包卡丹18歲報考了大學(xué)數(shù)學(xué)系，他節(jié)衣縮食，發(fā)奮讀書。他的家鄉(xiāng)因離大學(xué)很遠，每次他都逃票蹭火車。

1950年的大學(xué)放假，當他再次逃票時被逮住了。在警局里，一個叫西科夫的警長審問了他，“你逃票是要坐牢的！不僅學(xué)業(yè)完蛋，你的家人也會受到牽連。你姐姐也早在我們的視野之中，你們再要繼續(xù)的話，全家人都會被槍決?！?/p>

單純而膽怯的包卡丹沒料到，眼前這個家伙對他的家庭如此了解，他哭著哀求警長放他一馬。那警長沉思片刻，建議他參加國家保密機關(guān)工作，那樣就可以銷掉他的案子。并拿出一疊表格，包卡丹稀里糊涂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就這樣，包卡丹成了名間諜。不久，他被送進特種學(xué)校接受特別訓(xùn)練，專門接受德語和波蘭語的訓(xùn)練。3年后，因成績優(yōu)異，畢業(yè)后被派往東德工作。

在那里，他的公開身份是一家外貿(mào)公司的德語和波蘭語翻譯。很快，他的頂頭上司謝爾蓋，給他布置了個任務(wù)：除掉東德反蘇地下組織領(lǐng)導(dǎo)人里比特。由于東德不比國內(nèi)，克格勃不能肆意妄為，他最后決定采取暗殺。

1957年夏天，包卡丹設(shè)計了一把注射槍。通過撞針擊破玻璃瓶，將里面的氫氰酸汽化為霧狀噴射而出，在2米內(nèi)瞬間致人于死地，并造成心臟麻痹致死的假象。當然，暗殺者也會可能因吸入毒氣身亡。為此，他提前10天每日服用解毒劑。

8月底，他跟蹤里比特飛到了慕尼黑，并用2天時間查清里比特活動規(guī)律：在酒店里他獨來獨往，而出門后總有護衛(wèi)。第3天，他守在里比特居住的酒店五樓里，約40分鐘后，里比特從電梯出來，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包卡丹扣動扳機，幾乎同一秒鐘，里比特撲倒在地。包卡丹卻從容地走出酒店，趕往開往法蘭克福的火車。

很快，克格勃高層就知道這一漂亮的暗殺成功。為此，謝爾蓋為包卡丹頒發(fā)了一架名貴的康多克斯相機作為獎賞。

無意中，愛情從天而降

這次暗殺成功后，包卡丹又接二連三地完成了多次漂亮行動。這時的包卡丹不再是那個青澀的少年，他常常到西柏林去過夜生活，和許多西德姑娘調(diào)情尋歡。盡管如此，他嚴格遵守克格勃的一條戒規(guī)，逢場作戲，不可當真。

然而，就在他26歲生日那天，一群朋友為他在咖啡館里慶祝。恰在同時，另一桌也在為一個西德姑娘慶祝21歲生日。包卡丹注意到，那姑娘婀娜身姿，舉止優(yōu)雅。舞曲一響，包卡丹就迫不及待地邀請她跳舞。談笑間，得知姑娘叫寶娜，父母均是柏林大學(xué)的教授。

包卡丹很快就捕獲了姑娘的芳心。離別時，還約定再見面。3天后，耐不住相思的包卡丹找到了寶娜。晚上，兩人纏綿在一起，這一夜，包卡丹第一次感受到激情與浪漫的結(jié)合之美。

每當他回到柏林，稍有余暇，就去和寶娜相會。寶娜那種女性特有的對問題單純的思維方法，使他感到無比的新奇和興奮。他還發(fā)現(xiàn)，寶娜盡管對政治不感興趣，但明顯仇視蘇聯(lián)。她喜歡西柏林的生活，喜歡自由世界的多姿多彩。她無法理解像包卡丹這樣一個聰明、有才華的青年怎么就看不出東西柏林之間的區(qū)別。

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一個有著浪漫情懷和見聞廣博的姑娘，包卡丹覺得寶娜是心中的美神。他沉浸在愛情中，卻忽視了周圍有一雙雙眼睛在警覺地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一天，謝爾蓋突然召見包卡丹，他一反往日的慈祥和親切，“作為特工，愛情是毒藥，它會毀掉你！”不容包卡丹辯解，他甩出一疊照片，那上面清清楚楚記錄著包卡丹與寶娜約會的時間、地點。包卡丹憤怒了，“你們憑什么干預(yù)我的自由！”謝爾蓋咆哮道：“特工是沒有自由的，只有鐵的紀律！”

包卡丹知道，克格勃是怎么對待那些不聽話的特工，他不得不又回到過去的生活軌道。

一連3個月，包卡丹與寶娜沒有見面。這期間，他又受命去執(zhí)行暗殺“烏克蘭民族主義組織”首領(lǐng)邦達拉的任務(wù)。

在慕尼黑，包卡丹花了幾天時間跟蹤邦達拉。在一天晚上，他潛入到邦達拉的別墅，當邦達拉獨自駕車回家，從車庫出來時，包卡丹拿槍的手卻在發(fā)抖，他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害怕，就在他猶豫之間，邦達拉已無蹤影。包卡丹恍惚地離開了邦達拉的別墅，把槍扔進了河里。

回到總部，包卡丹向謝爾蓋謊報說，他設(shè)法配置的邦達拉家的鑰匙路途中丟失了。謝爾蓋冷笑著說：“鑰匙丟了，槍難道也丟了么？邦達拉不死，你就不要回來！”

包卡丹只得再去跟蹤，但他發(fā)現(xiàn)，邦達拉的別墅附近有了警察的身影。顯然，西德警方已經(jīng)有所警覺。包卡丹知道，邦達拉不死，他就不能活。

第5天黃昏，包卡丹化妝成清潔工來到邦達拉別墅口，當保姆收垃圾時，他迅速溜進邦達拉的書房，對著埋頭讀書的邦達拉，扣動了毒氣槍的扳機……

次日，當?shù)亍兜聡鴿h堡摩根報》刊登了邦達拉死于心臟猝死的消息。而此時，包卡丹已經(jīng)回到了東柏林，謝爾蓋擁抱了他，“獎勵你回莫斯科去，一邊休整一邊特訓(xùn)?！边@話叫包卡丹有種死里逃生的感覺。

監(jiān)視下，被批準結(jié)婚

回到莫斯科后，包卡丹越發(fā)思念寶娜。沖動之下，他向上司提出與寶娜結(jié)婚的申請，回答他的是在克格勃內(nèi)部，每個成員都是不允許與外國人結(jié)婚的。

一次，為他舉行的慶功宴上，克格勃主席謝烈平親自把紅旗勛章授予了包卡丹。在交談時，包卡丹鼓足勇氣，再次提出與寶娜結(jié)婚的申請。他編造說，寶娜是個熱愛蘇俄的姑娘，他會幫助她成為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

謝烈平考慮了會，當眾宣布：你們可以結(jié)婚，但首先你的未婚妻必須接受我們的考驗。他建議包卡丹返回柏林，向?qū)毮裙甲约旱恼鎸嵣矸?。如果寶娜認可，就帶她來莫斯科；否則，就除掉她！

這一年的圣誕之夜，包卡丹突然出現(xiàn)在寶娜家，寶娜驚喜異常，包卡丹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真實身份告訴了寶娜。寶娜摟住他，“我愛你，也離不開你，我們逃到美國去吧。”

包卡丹知道，美國佬會為了自身的利益把他們遣送回蘇聯(lián)，他建議先回莫斯科結(jié)婚后，再一起接受特工訓(xùn)練，通過派遣去西方，然后再作打算。

1960年1月18日，這一對滿懷心事的年輕人假借波蘭旅行之由，騙過了寶娜的父母，飛到莫斯科。謝爾蓋親自接機，并安排他們住進克格勃控制的烏克蘭大旅館9樓豪華套間，作為他們的新房。

這一住就是3個月，謝爾蓋帶這對夫妻游遍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看芭蕾聽歌劇，參觀博物館和蘇聯(lián)兵工廠……寶娜也表現(xiàn)出對這一切很驚喜、熱愛的模樣，她扮演得非常出色。

他們通過了考驗。4月23日，謝烈平親自批準他們結(jié)婚?；槎Y很熱烈豪華，完全的西方情調(diào)。這一特殊的待遇表明，克格勃是讓他們早日進入西方的生活氛圍，以便長期潛伏。

婚禮后，形勢卻發(fā)生驟變。由于當時東西德交往逐漸增多，使得很多東德人向往西德的生活，他們想盡辦法紛紛逃向西德，其中還包括東德的士兵和官員。為了防范包卡丹夫婦，他們加強對他們的洗腦，對他們進行了克格勃親蘇訓(xùn)練。

在訓(xùn)練營里，夫妻倆回到了真正的現(xiàn)實里，訓(xùn)練公寓房間潮濕狹小，而且床上的臭蟲四處攀爬，食品供應(yīng)緊張，開支也捉襟見肘。有天，包卡丹在房間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竊聽器，他們不敢隨便講話了，只在紙上交談，甚至做愛也不敢聲張。

1960年9月，寶娜懷孕了。謝爾蓋得知消息后，堅決要求把孩子打掉。寶娜不惜以命相拼，包卡丹也以1周不參加特訓(xùn)以示抗議。最后謝爾蓋說，“可以生孩子，但不準帶出國?！?/p>

這句話惹惱了包卡丹，他痛罵克格勃是冷血動物，并揚言不干了。這一鬧，引得克格勃高層大為光火，“你這是自毀前途，一個間諜，生為祖國生，死為祖國死，從現(xiàn)在起，你必須呆在莫斯科。7年之內(nèi)不許出國?！?/p>

寶娜很害怕，怕破壞了他們的出逃計劃，趕緊勸丈夫妥協(xié)。無奈之下，包卡丹聲淚俱下向謝烈平承認自己的沖動是愚蠢之舉，表示要戴罪立功。

克格勃上層為了利用這個功勛間諜，取消了處罰的決定。為了安慰這對夫妻，還為他們安排一套高級住宅，并把薪水漲到200盧布。

風波雖然過去，這對夫妻仍忐忑不安。他們處于矛盾中，一方面，蘇聯(lián)絕不是久呆之地，另一方面，即使逃到西方，但由于包卡丹知道的秘密太多，又是兩次政治謀殺的兇手，就是克格勃不追殺他，西方特工也要實行報復(fù)行動。

無奈之下，他們只得走另一條路，主動向西方自首，然后判刑。在坐牢期間，就可以避免克格勃的報復(fù)。隨著時光流逝，他們可能會被人們所淡忘。

逃亡時，柏林墻一夜起

為此，兩人制訂了一個自認為天衣無縫的出逃計劃。

幾天后，包卡丹向克格勃提出與妻子一起回柏林度圣誕節(jié)。這一提議，遭到謝爾蓋的斷然拒絕。

包卡丹又提出讓寶娜先回柏林，理由是她的身體出了問題，要在柏林把孩子生下來，自己留在莫斯科。幾天的商議后，克格勃接受了包卡丹的要求，并暗示他將會派克格勃監(jiān)督寶娜。

很快，寶娜獲準回柏林探親。臨行前，她和丈夫約定了暗號，在普通郵件的日期后加句號表示危險；“狼狗”代表克格勃；“尋找裁縫”代表西方當局；“苜?！贝砥桨病?/p>

雙方較量開始了。寶娜在柏林通過家庭醫(yī)生和醫(yī)院，弄到了一張不適合旅行的證明，并設(shè)法讓監(jiān)督她的克格勃相信她的確身體不適。時間一久，克格勃們也放松了對她的監(jiān)視。

包卡丹這時也因為連續(xù)完美地執(zhí)行了幾次任務(wù)，重新獲得克格勃的信任。作為獎勵，他還被送到莫斯科大學(xué)深造。

此時，包卡丹提出寶娜的健康狀況堪憂，請求看望妻子。但克格勃拒絕了他又一次去柏林的請求，并恐嚇他，去柏林太危險，美國特工會綁架他。

1961年4月，包卡丹夫婦的兒子出生了。包卡丹再次找謝爾蓋，要求去見兒子一面，可還是遭到拒絕，反而指令寶娜和孩子一塊重返莫斯科。包卡丹絕望至極，決定不顧一切，加速逃亡行動。他給寶娜去了一封信，上面寫了一句話：“你去找過裁縫嗎？”

5月26日，接到信的寶娜立即去西柏林向美國一家情報機構(gòu)申請庇護。但傲慢的美國人根本不信這個女人講述的事實，反而認為她和俄國佬有個私生子，用編出的故事來騙取錢財。任憑寶娜百般辯解也無用，他們趕走了她。

寶娜失望，只得回到東柏林，緊接著，要她速回莫斯科的命令來了，幾個克格勃每天上門催促她。萬般無奈的寶娜，準備動身。

此時，她兒子因為感冒而轉(zhuǎn)為肺炎，經(jīng)搶救無效而死亡。

兒子沒了，丈夫又相隔萬里，寶娜絕望了。在克格勃監(jiān)督下，她給丈夫打去電話，悲傷地哭喊：“親愛的，兒子沒了，你一定得來??！”

兒子沒見面就死了，妻子精神失控，包卡丹氣憤萬分，威脅克格勃，“妻子如果再見不到丈夫，難說會亂說一氣，泄露什么，那會前功盡棄！”

謝烈平終于應(yīng)允了包卡丹到柏林看望妻子。他竟調(diào)動了一輛軍用飛機，送包卡丹去參加兒子的葬禮。

終于，這對歷經(jīng)磨難的夫妻在一群克格勃的監(jiān)督下團聚了。他倆在擁抱的時候，包卡丹低聲對寶娜說：“感謝上帝，兒子的死，讓我們重新相會?？晌覀?nèi)栽诒O(jiān)視之下，如果葬禮之后，那就太遲了，目前，只有在葬禮前逃走，他們是不會料到的。我們明天從你父母家的后門逃走?！?/p>

第二天，他們到了寶娜的父母家。此時的街頭巷尾，布滿了克格勃人員。寶娜悄悄要她弟弟帶他們走暗道逃走。

寶娜的父母在門口應(yīng)付著克格勃，而他們?nèi)?，從后門逃出。借著茫茫樹林的掩護，奔跑了3公里地，到了一個叫法爾肯地小鎮(zhèn)，迅速攔下一輛小車。包卡丹掏出克格勃證件，趕下司機，轟開油門飛奔而去。逃出80公里后，又攔下一輛出租車，換車逃跑。中途，再次攔下一輛貨車，直奔火車站。在那里，搭上了去西柏林的火車。

不料，克格勃的反應(yīng)也很迅速。包卡丹發(fā)現(xiàn)火車站有很多克格勃，幸好這天乘客很多，車站人群擁擠，上帝讓他們幸運地逃過了克格勃的追捕。

很快，他們到達了西柏林的捷松特布魯尼車站。在站臺上，夫妻二人緊緊擁抱，失聲痛哭。

一份克格勃超級間諜逃亡的秘密報告，迅速放在克格勃主席謝烈平的書桌上。他大發(fā)雷霆，痛訓(xùn)謝爾蓋。這份報告很快到了蘇聯(lián)最高領(lǐng)導(dǎo)人赫魯曉夫的手中。赫魯曉夫大叫道：“不能再有逃亡了，給我封住他們的通道！”他立刻召集軍方首腦們馬上啟用密謀已久的“柏林墻”計劃。

當夜，蘇聯(lián)調(diào)動2萬多軍人動工，連夜修起長165公里，寬50米的森嚴嚇人的柏林墻，設(shè)有300個觀察炮樓、22個暗堡，數(shù)千個電子眼和250只警犬。

這一天，是1961年8月13日！包卡丹夫婦逃亡的第二天。

這座墻把東西柏林隔離28年，直到1989年11月才推倒。在這座墻下，有 5430東德人逃亡。但更有多人逃跑遭失敗，據(jù)戰(zhàn)后統(tǒng)計，有3221人被捕，239人喪生，260人受傷。

幸運的是，包卡丹夫婦在朋友的幫助下，到西柏林警察局自首。幾經(jīng)周折，最后美國中央情報局官員將他們送到西德，交給西德“內(nèi)政部”，要求“內(nèi)政部”調(diào)查并保護他們。

1962年10月8日，包卡丹案終于開庭，由聯(lián)邦檢察官起訴。最后判決有罪，但鑒于他并非為自己去殺人，而是執(zhí)行所謂的“國家”最高當局的命令，同時鑒于他的自首，特從輕判了他8年監(jiān)禁。

1966年，包卡丹被提前釋放。此后，他和寶娜改名換姓，用新的身份證生活在芬蘭的一個小城鎮(zhèn)。1987年11月，包卡丹死于肺癌；2009年9月，柏林墻倒塌20周年，寶娜被親人接回西德，2010年2月，她也去世。

（摘自《知音·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