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
老家奇石林立,父親是遠(yuǎn)近聞名的石匠。在一次山崖采掘中,父親發(fā)現(xiàn)一塊形如盆子的巨石,于是精雕細(xì)琢,將其制成了一個浴盆,翹起的一角如兔子耳朵,色澤紅潤,褶皺清晰可見。
浴盆安置在四面圍攏露天的石頭房內(nèi),固定在三腳支架上,記憶中我稍高過它。炎熱的夏季,母親外出勞作前總會在浴盆里注滿水,到了晚上,父親用薄薄的木板把頂遮蓋嚴(yán)實,露天房成了簡易的浴室,曬得熱乎乎的水可以洗去一天的困頓和勞累。
常常是母親先給我沖洗一番,我的小手撫摩著冰冰涼涼的兔耳朵發(fā)出咯咯咯的嬉笑聲。母親沖洗時,我喜歡蹲下身撫摩母親的一雙腳,在我眼里母親的腳是一只只漂亮的船,母親的腳趾甲用房前屋后的鳳仙花染成了艷紅色,水在腳面流動時就像河水里飄著的艷麗花朵。每當(dāng)我撫摩母親的腳時,母親總會停止沖洗,彎下腰撫摩著我的頭。我長著一頭漂亮的卷發(fā),惹得許多同齡人羨慕,母親每次撫摩我的頭發(fā)時都會說:“我女兒真漂亮?!蔽宜M嬷赣H的紅指甲,享受著母親的撫摩和夸獎。母親是那么的愛我,愛我的一頭卷發(fā)。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zhuǎn)眼我已為人母。那年帶女兒回去,歷經(jīng)歲月洗滌的石浴盆,依然穩(wěn)坐在三腳支架上。女兒一如童年的我,對石浴盆伸出的兔耳朵愛不釋手,把玩著,淘氣地把手里攥著的薯片往兔耳朵里放。不料薯片掉落,女兒彎腰撿拾,起身時發(fā)出大聲嚎叫,我趕忙跑過去,女兒的頭撞在了石浴盆的棱角上。
我怔住了,望著稔熟的石浴盆,一手給女兒揉搓,一手觸摸著陌生的棱角,終于讀懂當(dāng)年母親總愛彎腰用一雙大手撫摩我一頭秀發(fā)的原因。
漫步老屋中,記憶像枕著蓮心的露珠,耐不住情感的一絲細(xì)風(fēng)輕搖,便簌簌跌入翠綠的城池,豐盈了江河、湖海,永不枯竭。父母的音容笑貌,舉手投足,如強勁的筆鋒勾勒出一個“愛”字,一任歲月斑駁,依然熠熠生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