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耘+陳鋒
我和幾個進城打工的小姐妹原先住在市區(qū)里的出租屋。因為老爸來城里治病,我只好搬了出來,在城郊接合部的一條叫“盲公巷”的偏僻小巷,另租了一間便宜的小平房,方便照顧老爸。
據(jù)鄰居快嘴嬸說,古時候,在盲公巷住了一位老人和孫女。老人為了讓患有眼疾的孫女重獲光明,在風雨交加之夜向天祈禱。結(jié)果,一道閃電過后,小女孩恢復(fù)了視力,老人卻成了盲人。這也正是盲公巷這個名字的由來。
盲公巷與新開發(fā)區(qū)毗鄰,三面是基建工地。有些時候,由于施工毀壞了供電線路,或是路燈被小混混們用彈弓射“瞎”了,盲公巷的晚上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黑夜。
在離我租住屋不遠的地方,巷道形成了一個近似直角的大拐彎。在沒有路燈和月亮的晚上,這拐彎處常常讓人碰壁。住在這里的居民向供電部門報修,沒十天半月,小巷里的路燈休想復(fù)明!快嘴嬸說,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有一位姑娘在拐角處被歹徒劫財劫色。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這兩天,因輸電線路改造,這一帶大面積停電,小巷的路燈又不亮了。碰巧這段時間輪到我倒班,我從打工的廠子回到家里,都快凌晨1點了。老爸說:“我晚上到巷口接你吧!”我執(zhí)意不肯,老爸的腿腳不方便,患有高血壓、冠心病,要是在路上摔了一跤,有個三長兩短,我可要后悔一輩子呢!
這天一大早,小巷里突然響起了一陣鞭炮聲,把我從夢中吵醒。老爸說:“拐角處搬來了一戶新鄰居,熱鬧著呢!咱們要不要也去道賀一聲?剛才聽快嘴嬸說,這戶人家面子大得很,連公安分局局長、民政局局長,還有派出所所長、社區(qū)主任,也都來賀喜呢!”
我笑老爸:“您以為還是在村里啊,鄰居之間還互相走動。城里人之間都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他有局長大人前來賀喜,自是有來頭的人家,咱們算老幾呀,去湊什么熱鬧?”老爸聽后,嘆了口氣。
很快,老爸從快嘴嬸那里又打探來新的情報:新搬來的戶主是剛從監(jiān)獄刑滿釋放的。公安分局和民政局的局長之所以前來道賀,也許是為了實施“安撫政策”,鼓勵他重新做人,別再危害一方百姓吧。我聽說住進巷子里的是個勞改釋放犯,頓時心里直發(fā)毛,聯(lián)想起前幾天發(fā)生的那宗搶劫強奸案,后背立刻沁出了冷汗。
老爸也憂心忡忡地說:“唉,這不是讓一頭狼在兔子的窩邊安下家嗎?你一個女孩家,得小心提防!”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來什么。有兩個晚上,我從夢中迷迷糊糊地醒來,就聽到了小巷里傳來若有若無的“咚咚”聲。我不由得打了個激靈,難道是那只“狼”出動了?
星期一,倒班開始了。晚上下班后,我騎著自行車穿過市區(qū),回到盲公巷。黑漆漆的巷道陰森恐怖。我一摸放在自行車筐子里的手提包:糟糕!手電筒落在車間的工作臺上忘記拿了。就在這時,從巷子里又傳來了那奇怪的響聲,令我頭皮發(fā)麻。我推著自行車,忐忑不安地向深巷走去,還不時故意大聲地咳嗽,給自己壯膽。
“聽聲音,是個姑娘吧?剛下班嗎?”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拐角處那邊飄過來,隨即隱隱約約地閃出個幽靈般的身影。我本能地剎住自行車,從手提包里掏出一把防身的水果刀。
又是一陣怪聲,幽靈般的影子貼靠在巷道邊上,不再移動。我腦子里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狼”在伺機捕捉獵物!我的心跳驟然加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握著車把往前走。我豁出去了:真要是遇上那只圖謀不軌的惡“狼”,我就以死相拼!
漸漸地,我終于看清了那個幽靈似的身影:此人身材矮小,拄著一根防身或是打劫用的棍子。我警惕地盯著他,剛與他擦身而過,就沒命地跑了起來。回到家里,我才發(fā)覺,冷汗已經(jīng)把內(nèi)衣全打濕了。
正在廚房里煎中藥的老爸聽到響動,問道:“回啦?路上沒遇上啥麻煩事吧?”我怕老爸擔驚受怕,故作鎮(zhèn)定地回道:“爸,沒事,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第二天晚上下班回家,我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扶著自行車把,仍是提心吊膽地走進小巷。突然,從電筒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處,躥出一個黑乎乎的家伙,從我面前一閃而過,嚇得我尖叫一聲,整個人和自行車一起摔倒了,手電筒也不知摔到哪兒熄滅了。
隨著兩聲“喵嗚”的嘶叫,我這才知道,躥過去的是一只流浪的大黑貓。我顧不上尋找丟失的手電筒,急忙扶起自行車,推著快走。值得慶幸的是,前邊那個近乎直角的拐彎處,透著橙黃色的光亮。當然,那絕不是路燈的光亮,那盞路燈一直沒有復(fù)明。我剛剛緩了一口氣,就聽到從拐角那邊又隱約地傳來了“咚咚”的怪聲。我猶疑著,不知是繼續(xù)前進還是后退……
“姑娘,下班啦?”又是昨晚的那個沙啞的嗓音。借著淡淡的光亮,我比昨天晚上看得清楚多了——這人是個中年漢子,身穿黑色皮衣,一頂長舌帽罩住半張臉,即使在這樣的暗夜,他仍然戴著一副墨鏡,還不時揚起手中的木棍,敲擊著路面。他的一身裝束打扮,讓我想起了電視劇中的壞蛋。
“你,你想要干什么?”我語無倫次地說。
“習(xí)慣了,睡不著,出來做夜游神。嘿嘿,就是在小巷里巡邏巡邏。”
聽他這么一說,我突然記起來了,昨天聽快嘴嬸說過,為了保障盲公巷的安全,社區(qū)同意居民小組聘請巡夜的保安員。我問“夜游神”:“你是居民小組新聘請的保安吧?”“準確說,我是前些天新搬來的居民——義務(wù)保安?!彼χf,“姑娘,夜深了,快回家吧。”
原來是虛驚一場!我走到拐角處,終于弄明白了,照在拐角處兩邊的燈光,是從這個好心人租住屋的窗口射出來的!窗臺上吊著一盞用電瓶供電的電燈。這盞燈代替了瞎了眼的路燈!
“咚、咚”我回頭望去,看見這位好心人用木棍探擊著路面,顫顫巍巍地走著。他竟然是個盲人,卻在為別人點燈照明!
后來,我才知道,這人姓耿,為了救一位姑娘,跟歹徒搏斗,被歹徒的槍射瞎了眼睛。他是市里見義勇為的英雄,怪不得搬遷來盲公巷時,公安局長、民政局長、派出所長、社區(qū)主任都來探望他呢!
可快嘴嬸為什么說他是“勞改釋放犯”呢?我去問快嘴嬸,她笑著說:“都怪我!那天,耿伯搬來盲公巷時,派出所長說他‘刑滿釋放,是在跟耿伯開玩笑呢,說的是他在醫(yī)院療傷,終于出院了。都怪我理解錯了!”
不知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關(guān)于盲公巷的古老傳說,毫無疑問,耿伯將成為盲公巷新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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