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芳
十一月的初冬,乍冷還暄。在夕陽的映照下,片片凋零的落葉如蝴蝶般飛舞、嬉戲。迎風而立的我,自私且貪婪地享受著蒼穹下的這份靜謐,思緒漸漸地拉近、拉近,定格在那迎著風卻堅定而執(zhí)著的背影上……
那一年,我剛?cè)?,也是我走上工作崗位的第十年,兒子五歲,按理說工作穩(wěn)定、家庭和諧,幸福也不過如此??墒?,我只顧忙著低頭又急又快地向前趕,卻忘記了人生的路需要慢慢地、穩(wěn)穩(wěn)地走。生活被我過成了一團亂麻,工作、家庭將我緊緊纏繞,勒得我喘不過氣來。每天面對著工作的重壓、領(lǐng)導的指責、家庭的爭吵、孩子的哭鬧,我?guī)捉罎?,“逃避,逃避……”心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那一天,我終于拋開一切,只身回到了那個我曾生活了二十年的小村莊。踏上那條熟悉的小路,初冬的風有一陣沒一陣地亂吹,零星的枯葉胡亂地飛揚,不時發(fā)出“滋滋”的惱人的聲響。
“閨女回來了?今天怎么有空?想吃點什么?我去準備……”媽媽連珠串似的話語,我從來都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個。
“隨便。”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直到吃中飯時,在外忙碌的爸爸才帶著滿身的塵土回來。
“回來了?”
“嗯?!?/p>
爸爸從來不多問。
吃飯時,媽媽不住地往我碗里夾菜,也只有她一如既往地絮絮叨叨問個不停,我漫不經(jīng)心地、有一搭沒一搭地應(yīng)付她。
“走,我送你去公路邊坐車,回家?!蔽覄偡畔驴曜樱职诌呎f邊去推他那輛和我差不多大的老式自行車。
“閨女好不容易才回來,說好在家住兩天的……”
爸爸狠狠地瞪了媽媽一眼,媽媽硬是把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什么都瞞不過爸爸。
爸爸的車還是騎得那么穩(wěn),我靜靜地坐在后座上,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常年在外務(wù)工的爸爸只要回來,總會騎上他的專車,前面坐著弟弟妹妹,后面坐著我,銀鈴般的笑聲撒落一路。時間如蒼狗,歲月染白了爸爸的發(fā),刻皺了爸爸的臉,壓彎了爸爸的腰。
“嘿喲!嘿喲!”上坡時,爸爸前傾著上身,使勁地蹬。
“爸爸,你慢點,我下來?!?/p>
“不用,你坐好了?!卑职诌€是那么倔強。
車輪不時地卷起地上破碎的干樹葉,幾乎光禿的樹枝上,還垂掛著幾片多情的葉片在翻飛。爸爸就這樣吃力地馱著我,頂著風執(zhí)著地、穩(wěn)穩(wěn)地前行。聽著他使勁的喘息聲,看著他前傾的后背,我淚眼婆娑,爸爸一定又是在咬緊了牙、憋紅了臉前進。就是這個不高大的身軀,一直在為我們遮風擋雨,一直在迎風而上。求學時,他被“文革”耽誤,碎了大學夢;年輕時,他不愿隨波逐流,主動放棄了領(lǐng)導職位;中年時,他執(zhí)意將子女送進大學;如今他老了,依然不閑著,四處打工,從不給兒女添負擔。多舛的命運、坎坷的路硬是被他走得如此淡定、從容。剎那間,我伸出雙臂想抱住爸爸,但又羞澀地停在半空,只能悄悄地擦掉臉上的淚水。
“車來了,快點走吧?!?/p>
透過車窗,蒙眬間看到爸爸推著車依然迎著風堅定地站著。我再也忍不住,抽泣了起來。爸爸,我錯了,我不該選擇逃避,讓您擔心;爸爸,我明白,您再次用行動提醒我要勇敢地逆風而行。
如今,又是一個初冬,風還是那么調(diào)皮,葉兒依然在嬉戲。生活的麻被我編織成五彩的錦,在夕陽的映照下,迎著風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