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心儀+許曉迪
在他誕辰120年之際,本刊記者跟訪其唯一孫子徐善曾回海寧祭祖。
徐善曾與徐志摩像又不像。同樣的高而瘦,同樣的細(xì)框眼鏡,同樣的文質(zhì)彬彬,但在美國生活了65年的徐善曾已無法用中文交流,就連用自己的中文印章為我們蓋章留念,也得請人幫忙確認(rèn)漢字的正反。而耶魯大學(xué)物理學(xué)博士的教育背景,又讓他頗為嚴(yán)謹(jǐn),回答問題字斟句酌,是實驗室走出的做派。
時間和環(huán)境似乎沖刷掉了血脈中的許多遺贈,但并未阻止徐善曾尋找祖父徐志摩的腳步。他說:“人類會有一種本能去尋找他的祖先?!彼刂熘灸Φ淖阚E游歷多國,拜訪與其有關(guān)的人和物,一路拾起徐志摩的人生碎片,將它們“拼”成了一本徐志摩英文傳記——《Chasing The Modern》,暫譯為《志在摩登》。這本書的中文版也即將在國內(nèi)發(fā)行。在徐志摩誕辰120周年之際,他帶著這本書回到中國,開始了祭祖尋蹤之旅。
旅程開始時正是人間四月天,江南處處,《環(huán)球人物》記者與他一起“遇見”徐志摩。
海寧:聽外人說祖父的事
被人群圍住時,徐善曾有些局促和茫然——一樣的黃皮膚黑頭發(fā)無法減輕語言不通帶來的焦慮。只有聽到“徐志摩”三個字時,他會眼睛一亮,然后沖說話的人微笑。熱情和喧囂打破了海寧市西山公園一角的靜謐,徐志摩墓就坐落在這里,被山石環(huán)抱,有綠蔭遮蔽,半圓的墓臺恰似一彎新月。
徐志摩墓原本在海寧東山,碑上是好友胡適題寫的“詩人徐志摩之墓”,可惜“文革”時被毀,1983年重建于西山。在徐志摩墓的下首,還有一個小小的墳塋,墓碑上梁啟超題寫的“徐德生”表明了徐志摩次子的身份,“一九二二年二月十四日生”“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九日歿”則概括了他短短3年的人生。在他去世后,徐志摩曾悵惘地自問:“為什么我不能在你的生前,日子雖短,給你應(yīng)得的慈愛?為什么要到這時候,你已經(jīng)去了不再回來,我才覺得骨肉的關(guān)聯(lián)?”這位生前與徐志摩僅有一面之緣的幼子,終于在漫長而悠悠的歲月中,與父親相依相伴。
徐善曾每次回到海寧,都會來看看祖父和早夭的叔叔,大多時候是“輕輕的來,輕輕的走”,如此次的熱鬧并不多見。因為恰逢“徐志摩微詩歌節(jié)”啟動,徐善曾成了海寧市政府的重要嘉賓。各種鏡頭的環(huán)繞下,他與夫人、女兒對墓鞠躬,然后放下一枝白菊。
掃墓結(jié)束后,徐善曾來到海寧硤石鎮(zhèn)干河街路北的徐志摩舊居。舊居主管潘倩算是徐善曾的老相識?!拔疫€記得,他為了寫祖父的傳記,沿著祖父的足跡來到這里,坐在我面前,問了很多他祖父的事情,聽得非常認(rèn)真。我一個外人反而要對徐志摩的孫子介紹徐志摩,世事真是有趣。后來我?guī)|山看了徐志摩墓的遺跡。他走時,還托我查找核實一些事情,我查到以后郵件發(fā)給他,他也把他和家人的一些照片發(fā)給我。”
徐志摩舊居是他父親徐申如和母親錢穆英為他與陸小曼修建的婚房。在這棟中西合璧的兩進(jìn)小樓里,他們度過了一個多月的幸福時光。因戰(zhàn)亂避居上海后,兩人再未長久回此居住。如今徐家老宅因破敗不堪被拆毀,上海居處也有了新的主人,這里成為唯一保存完好的徐志摩舊居,因此懷念徐志摩的人總會來這里看看。
2006年,金庸來過這里。潘倩回憶:“金庸先生剛走到門口就說,他的母親是徐志摩父親的堂妹,自己是徐志摩的表弟。”幾年后,徐善曾前往香港拜會金庸:“那時他已89歲了。我送給他一張?zhí)貏e的紀(jì)念盤,上面刻著祖父的人像,盤上還以書法鐫刻了《再別康橋》的幾行詩句。金庸先生小心地接過紀(jì)念盤,輕輕地放在桌子旁邊的書架上。我們討論了一會兒他的小說,又聊了一些我們家族之間的事。要知道徐、查兩個家族已經(jīng)幾十年沒有來往了。當(dāng)我們告別時,我看到他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我相信,這是因為我們提到了我的祖父?!?/p>
參觀舊居時,徐善曾時不時會翻開自己寫的祖父傳記,對比書中的照片與舊居內(nèi)掛著的照片。在一張徐志摩、林徽因等人與泰戈爾的合影前,徐善曾搶在講解員前面,向大家介紹起照片中的人,眼神格外明亮。
劍橋:以祖父的方式看到康河
徐善曾對祖父最早的印象來自于一張照片?!?952年,我6歲,與姐妹們離開祖母,來到美國與父母團(tuán)聚。在紐約皇后區(qū)家中的墻上,有一張祖父在上世紀(jì)20年代拍攝的照片。我常穿著T恤和牛仔褲經(jīng)過這張照片。有時我會停下來,看著照片上穿著長袍馬褂、戴著圓框眼鏡的年輕人,想象他正在對我說話。我知道他是一位詩人,但并不清楚他有多重要。”在少年徐善曾的心中,徐志摩就如他“古怪”的裝束一般,遙遠(yuǎn)而陌生。
直到讀大學(xué),徐善曾才有了探索祖父的想法。二十來歲時,他就讀于密歇根大學(xué)工程專業(yè),是學(xué)校里少數(shù)的華裔美籍學(xué)生之一,所以姓氏顯得很特別。有一天,一個同學(xué)看到一張漢學(xué)家白芝來校演講的傳單,主題是“徐志摩與托馬斯·哈代的思想關(guān)系”?!八吹絺鲉紊系男崭乙粯樱谑谴蛉さ溃骸?,他是你親戚嗎?我回答:‘他是我的祖父。朋友臉上驚訝的表情打動了我。我突然意識到,那個老照片上的‘年輕人留下的文化遺產(chǎn)如此豐厚,我卻一無所知?!?/p>
從“無知”到有知的過程,頗為艱難。畢業(yè)后,徐善曾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有意識地搜尋與徐志摩有關(guān)的資料。他聽說,斯坦福大學(xué)教授肖云成(音)是唯一一位翻譯了所有徐志摩詩作的美國學(xué)者?!拔易x了所有祖父詩的譯作。這些詩的魔力在于它們所蘊含的中文之美,而這種美很難存在于英文之中。因為中文的發(fā)音是無法被翻譯的。這就像是去聽歌劇,唱腔是優(yōu)美的,但假如我們以讀的方式念那些歌詞呢?肯定無法享受?!毙焐圃y掩遺憾。
2011年,65歲的徐善曾到劍橋大學(xué)訪學(xué),踏上了徐志摩生命中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在劍橋大學(xué)國王學(xué)院里有一塊紀(jì)念石,上面用中文刻著祖父《再別康橋》的詩句:‘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毙焐圃檬种敢淮缫淮绲孛系脑娋?,祖父年輕的形象仿佛就在眼前。
徐善曾燃起了一個夢想?!翱吹郊o(jì)念石后,我又在劍橋?qū)ふ谊P(guān)于祖父的書。令我意外的是,關(guān)于祖父的英文書如此稀少。我意識到,在英語世界里,對我祖父的介紹仍然十分缺乏。那些不懂漢語的人就算經(jīng)過紀(jì)念石,大概也只會把它們當(dāng)作謎一樣的符號。我突然希望能邀請西方讀者進(jìn)入我祖父的作品和人生?!弊畛?,他只是想寫一篇小文,介紹這塊石頭上的文字。未曾想到,這篇小文竟慢慢膨脹成一本書與一場歷時4年的全球?qū)ほ??!皩τ谖疫@樣學(xué)理工而不是搞文學(xué)的人來說,這簡直是奇跡?!?
徐善曾去過狄更生的辦公室——當(dāng)初,尋羅素?zé)o果、投師無門的徐志摩“正趕著悶想換路走的時候”,遇到了剛從中國完成精神朝圣的狄更生。于是,頭戴中國小帽子的英國老頭和穿著長袍的中國詩人,結(jié)成了一生的知交。
徐善曾爬上了國王學(xué)院教堂的屋頂,站在上面,他約莫能體會徐志摩的感覺——“在我有力量能爬的時候,總不教放過一個‘登高的機(jī)會。”徐志摩一生中,進(jìn)入劍橋正是第一個“登高”的機(jī)會——“我的眼是康橋教我睜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橋給我撥動的,我的自我的意識是康橋給我胚胎的。”
在劍橋的鵝卵石街道上,徐善曾辛苦地騎著自行車,為他引路的華人研究生興奮地說:“我們在追尋徐志摩的足跡!”——徐志摩喜歡坐在軟軟的綠草地上“有時讀書,有時看水,有時仰臥著看天空的行云,有時反仆著摟抱大地的溫柔”;他還喜歡在河上劃艇,但笨手笨腳,東顛西撞,擾亂了河中悠閑的秩序;所以更多時候,他選擇騎著自行車,在夕陽下迎著天邊扁大的日頭直追,“任你選一個方向,任你上一條通道,順著這帶草味的和風(fēng),放輪遠(yuǎn)去”。徐善曾笑著回憶:“那天樂極生悲,自行車的剎車壞掉了,我一頭撞到墻上。我希望祖父當(dāng)時騎的自行車,剎車一切正常?!?/p>
他最終以祖父的方式,跨著自行車,看到了康河——1921年11月23日,徐志摩在劍橋?qū)懴铝恕恫萆系穆吨閮骸?。這是他已知詩歌作品中最早的一首,詩情的閥門自此打開。“祖父筆下的劍橋,令人目眩神迷,正如英國劍橋大學(xué)教授麥克法蘭所說,他是第一個寫出英國建筑和景觀的偉大中國人,反過來又激勵了英國人再次以新的眼光凝視他們的國家?!?/p>
北京與印度:邂逅“素思瑪”
3年前,北京西單的一條短胡同里,有一個擁擠混亂的小商品賣場。如今,空下來的賣場顯出它偌大的府邸原形,冷清而突兀。這就是石虎胡同7號。多年來,徐善曾對這個地方念念不忘,無數(shù)次在腦海里幻想著古老北平的風(fēng)情韻致。他最喜歡的一首祖父的詩,就是《石虎胡同七號》:
我們的小園庭,有時蕩漾著無限溫柔:
善笑的藤娘,袒酥懷任團(tuán)團(tuán)的柿掌綢繆,
百尺的槐翁,在微風(fēng)中俯身將棠姑抱摟,
黃狗在籬邊,守候睡熟的珀兒,它的小友
小雀兒新制求婚的艷曲,在媚唱無休——
我們的小園庭,有時蕩漾著無限溫柔。
我們的小園庭,有時淡描著依稀的夢景;
雨過的蒼茫與滿庭蔭綠,織成無聲幽冥,
小蛙獨坐在殘?zhí)m的胸前,聽隔院蚓鳴,
一片化不盡的雨云,倦展在老槐樹頂,
掠檐前作圓形的舞旋,是蝙蝠,還是蜻蜓?
……
“祖父從英國回到中國后的前兩年,在這個地方度過了許多下午。這段時間對于他來說,是快樂與多產(chǎn)的時期。雖然這首詩可能不是祖父最有名的詩,但他單純而愉悅地觀賞季節(jié)變化的方式,讓我深切地感到共鳴?!毙愿駜?nèi)斂的徐善曾,也許難以完全體會徐志摩愛情詩中那肆意而爛漫的激情,但他找到了一條隱藏的小徑,走近祖父的內(nèi)心。
徐志摩住在石虎胡同7號時,這里很是熱鬧。新年有年會,元宵有燈會,平日梁啟超、林長民、胡適、陳西瀅、林徽因等師長摯友常聚集于此,縱論國事。那是一段動蕩不安又群星璀璨的年月,懷著不同理想和追求的知識分子,與同道共謀大業(yè),與論敵針鋒相對,為探索“中國向何處去”而振臂奔忙。
徐善曾一直想還原當(dāng)年的盛景。他從包中拿出相機(jī),翻出一張照片給記者看。小小的顯示屏中,只能看出拍的是一幅畫作,許多人置身其上?!斑@是我請成都畫家高小華畫的《徐志摩和他的親友們》,從構(gòu)思到創(chuàng)作已經(jīng)4年了。這么看似乎很小,其實非常大?!彼檬直葎澇霭朊鎵Φ拇笮 T谶@幅畫中,胡適、梁啟超、沈從文、林徽因等人環(huán)繞于徐志摩周圍,折推開闔間,歷史的煙塵撲面而來。徐善曾興致盎然地一個個指認(rèn)著其中的人物,“我感覺我們是在重建祖父的歷史”。
“這是誰?”記者指向畫作中坐在徐志摩身前的外國人?!斑@是泰戈爾?!毙焐圃卮穑瑤е綄ふ叩呐d奮與驕傲。多年來,他沿著祖父的足跡游歷世界,充滿了各種奇妙的驚喜與偶遇。幾年前,他去了一趟印度的山迪尼基頓(Santiniketan)——徐志摩與泰戈爾重逢之地。
徐志摩與泰戈爾的相識始于1924年,泰戈爾來華,徐志摩相隨左右,擔(dān)任他的翻譯。這個才華橫溢的青年給印度詩哲留下了深刻印象。泰戈爾為他取了一個印度名字“素思瑪”,意為月亮寶石,徐志摩也親昵地稱呼泰戈爾為“老戈爹”。一別4年,印度再聚,“老戈爹”依舊精神奕奕,熱情地邀請徐志摩參觀自己的農(nóng)村建設(shè)基地。徐志摩深為敬佩,決定也在中國農(nóng)村干一番事業(yè),造福于平民。這個宏愿在動蕩的時局下煙消云散,但徐志摩的名字卻奇跡般地留在了南亞大陸。在印度國際大學(xué)的校園里,徐善曾驚喜地發(fā)現(xiàn)一間名為“素思瑪”的茶社。他走進(jìn)去,點了一杯茶,細(xì)細(xì)品味。
沙士頓與上海:撫平意難平
沙士頓距離劍橋大學(xué)6英里,是一個不起眼的英國鄉(xiāng)間小鎮(zhèn)。徐善曾站在一間狹小、破舊的小屋前,透過臟濁的窗戶,想找尋那段被封存其中的歲月。在這里,徐志摩和張幼儀度過了他們婚姻生活的最后一段時光。
徐善曾由張幼儀撫育長大?!皬?948年到1952年,祖母帶著我和3個姐妹從上海到了廣州,然后去了澳門,最后到香港。當(dāng)我的父母要接我們?nèi)ッ绹鴷r,祖母以極大的勇氣和智慧面對了這次離別。雖然祖母有時會來美國看我們,但直到1972年,才搬到美國與我們團(tuán)聚?!毙焐圃鴽]能從張幼儀那里得到關(guān)于那段婚姻的更多講述,而對祖母的愛與眷念,讓他在尋找徐志摩的路上有了自己的意難平,“有時我對他的選擇感到驚訝,有一些時刻,我希望他做出不同的決定”。
徐志摩以中國第一樁西式文明離婚案結(jié)束了與張幼儀的婚姻,又在世人非議聲中愛上了有夫之婦陸小曼。上海市南昌路136弄11號的徐志摩與陸小曼的居所,徐善曾去過多次。這是一幢三層的聯(lián)體洋房,現(xiàn)在已被“72家房客”占領(lǐng)。徐善曾仔細(xì)打量著每一個角落,想象著志摩與小曼的婚后生活。
“我花了許多時間閱讀祖父的文章,理解他的詩,仔細(xì)翻閱關(guān)于他一生的翻譯作品,試圖了解他那個時代的歷史背景和壓力。那是一個政治混亂和社會變革的時期,祖父不僅想要挑戰(zhàn)中國文學(xué)的框架,也致力于追求現(xiàn)代化的生活方式。他審視著古老中國的社會標(biāo)準(zhǔn),如果這些標(biāo)準(zhǔn)不符合現(xiàn)代自由、個性和探索的原則,就大膽地拒絕它們。祖父頑固地堅持自己的信仰,即使這樣會傷害他和周圍的人?!毙焐圃鵀樽约旱囊怆y平找到了答案,“祖父認(rèn)為與祖母離婚是‘自由之償還自由之舉,是‘彼此重見生命之曙光,不世之榮業(yè),而祖母在離婚后變成了一個縱橫上海灘的女企業(yè)家,一個慈悲而堅韌的單身母親,一個帶著4個孫輩在戰(zhàn)亂與動蕩中奔走的祖母……在很多方面,祖母也為祖父完成了他的理想,蛻變?yōu)橐晃华毩⒍鴪皂g的現(xiàn)代女性。我相信他們建立起了一種不同的關(guān)系,無關(guān)乎浪漫,而是相互理解的一種默契?,F(xiàn)在,我不僅同情祖父,而且尊重他,甚至敬佩他?!?/p>
濟(jì)南與日本:終于與祖父相見
2012年,徐善曾和家人來到濟(jì)南,一同爬上了開山。在祖父結(jié)束生命的山麓上,他佇立良久,思緒回到了飛機(jī)在空中燃燒、炸裂的那一刻。胡適曾說:“那樣的死法也許只有志摩最配。死在天空之中,大雨淋著,大霧籠罩著,大火焚燒著,那撞不倒的山頭在旁邊冷眼瞧著,我們新時代的新詩人,就是要自己挑一種死法,也挑不出更合適、更悲壯的了?!?/p>
就在這撞不倒的山頭上,徐善曾想到了祖父那篇著名的散文《想飛》:“人類最大的使命,是制造翅膀,最大的成功是飛!理想的極度,想象的止境,從人到神!詩是翅膀上出世的;哲理是在空中盤旋的。飛:超脫一切,籠蓋一切,掃蕩一切,吞吐一切?!痹谛焐圃闹校熘灸Α笆且粋€冒險家,一個突破框架的人,他真誠地面對理想,將他的人民帶離黑暗時期,走進(jìn)自由和理性的現(xiàn)代世界”。
徐志摩已化為浮云,難覓蹤跡。徐善曾一路找尋,只能在講述和文字中拼湊祖父的人生,在照片中想象他顧盼間飛揚的神采。直到2014年3月16日,在日本澀澤榮一史料館,徐善曾終于“遇見”了徐志摩。那是一段5分鐘的默片,拍攝的是1924年泰戈爾訪日的情景,徐志摩隨之而來。畫面中,一輛汽車駛近,徐志摩第一個躍下車來。他穿著深色馬褂、淺色長衫,手夾煙卷,與人挽臂而行、談笑風(fēng)生,十足的輕靈跳脫、瀟灑自在。徐善曾走遍了大半個地球,追尋了大半生,終于見到了祖父。這是已知唯一存世的徐志摩生前影像,也就是說,這是徐善曾唯一與祖父相見的機(jī)會。
2017年4月15日,杭州,這段影像在中國第一次放映。屋里熄了燈,人們緊張地盯住屏幕,此起彼伏的“?!薄巴!甭?,想要讓詩人的腳步停駐在某個瞬間?!癈hasing the modern”,看著屏幕上熟悉的身影,徐善曾低聲說道。那是一個追尋現(xiàn)代的身影,承載著古老的傳統(tǒng),帶著躍躍欲試的沖動,為后人留下了一段永遠(yuǎn)值得追尋的人生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