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相夏+++邱純杰
去年,發(fā)生在北京市中關村二小的校園欺凌事件,隨著微信、報紙等媒體的刻意報道,一度刷爆了公眾朋友圈。圍繞著該事件的各方的表現(xiàn),無疑讓人“印象深刻”。在深入分析上述各方在該事件的表現(xiàn)基礎上,筆者嘗試通過解剖麻雀,分析個案,在此基礎上跳出個案,對此類事件做一簡單分析,希望對該類型事件的合理解決有所裨益。
事件的來龍去脈
2016年12月8日,一篇名為《每對母子都是生死之交,我要陪他向校園霸凌說NO!》在微信朋友圈刷爆眼球。文中稱,在11月的某天,自己在北京中關村二小四年級念書的10歲兒子,被同班兩名同學欺負,即遭到同學將裝廁紙、尿液的垃圾筐扣到孩子頭上并嘲笑。遭到同學這般羞辱后,兒子并未及時向老師匯報,而是回家“號啕大哭”,并出現(xiàn)失眠、厭食、易怒、恐懼上學等癥狀,后被醫(yī)生診斷為急性應激反應。
在兒子遭受羞辱后,這位媽媽向北京中關村二小及區(qū)教委反映了事情經(jīng)過,希望教委能夠主持公道。后經(jīng)查證,兩名肇事的孩子承認了上述事實,但其中一名孩子的家長拒絕道歉,認為“就是孩子淘氣”;負責處理的老師則將其定性為“就是開了一個過分的玩笑”,并讓她放棄“處理懲戒施暴的孩子、讓施暴者的家長道歉”等四點訴求。
由于自己的四點訴求沒有得到滿足,該媽媽奮筆疾書了上述這封信。由于牽扯到未成年人這一特殊群體及重點小學,由此刷爆公眾眼球。網(wǎng)上各種傳言、評議和口水也是紛至沓來。由于社會輿論的壓力,中關村二小發(fā)布了包括“事情的經(jīng)過”與“學校所做的工作”等內容的《關于“學生受傷害事件”的處理進展情況》,在一定程度上減小了輿論的壓力。
事件的尷尬之處
如今,事件已經(jīng)過去一段時間,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探討和反思此次事件。從眼前看過去的視角而言,根據(jù)校方的調查結論,中關村二小事件原本并不復雜,任何一個被卷入的主體如果前期正常表現(xiàn),也不會演變成一個產(chǎn)生全國性影響的事件。究竟,問題出在哪里?
此次事件根據(jù)發(fā)展過程,其實可以分為三個階段:中小學學生之間的糾紛階段,這是原始事實階段;家長與學校對孩子問題進行處理的階段,這是糾紛解決階段;媒體介入繼而渲染與發(fā)酵引發(fā)討論的關注階段,這是遠離事實階段。在上述三個階段中,各方其實都沒有拿出讓人信服的表現(xiàn)。
我們先來看,對中關村事件的定性問題。令人尷尬的是,此次中關村二小事件從開始到結束,居然沒有一個明確的定性。即此次事件是屬于校方所認為的“玩笑”抑或是家長認為的欺凌,最終并無定論。隨著各種角力之后,整個事件都消失在群眾的視野之中,更何況對于事件的定性。比如,在事件發(fā)酵的家長介入階段,正是由于雙方家長對事件定性的差別,才導致事件進一步發(fā)酵成公眾事件。
校方對校園欺凌事件的“事故化”心理也令人遺憾。校方在此次事件的處理過程中,并沒有做好準備。應該說,事件發(fā)生后,學校并不能獨善其身。學校首先應該承擔管理失職的責任,正是學校對于孩子實施上述行為前關系與行為的失察和及時干預,在一定程度上缺乏對孩子行為的管理和教育,導致他們能夠實施上述惡作劇行為。其次,學校在處理這個事件過程中,一直抱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息事寧人態(tài)度,對事件的處理消極怠工,“期待”雙方能夠進行和解,從而“避免”或降低事件對學校的不利影響。事實上,他們的確最后“成功”了,這是真正讓人遺憾的事情。
更為可惜的是,法律法規(guī)對校園欺凌事件束手無策??梢钥吹?,近幾年來,政府對于校園安全或校園暴力特別關注,出臺了一系列的法律法規(guī)和相關政策,預防和制止校園欺凌行為。比如《刑法》《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未成年人保護法》《治安管理處罰法》《侵權責任法》《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尋釁滋事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等法律及司法解釋,教育部也先后出臺《全面推進依法治校實施綱要》《關于加強法律顧問制度建設的意見》《關于開展校園欺凌專項治理的通知》《關于防治中小學生欺凌和暴力的指導意見》等工作規(guī)定。上述規(guī)定可謂應有盡有,但對校園欺凌的防治也只起到隔靴搔癢的作用,并不能很好根治這種危害性不是特別嚴重但性質又有點特別的欺凌行為。
“法律”能做些什么
首先,法律應該明確校園欺凌的定義。在我國關于規(guī)制校園欺凌的各種法律文件或者制度設計中,似乎都有意無意地規(guī)避校園欺凌的概念,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管理部門內心極度想否認我國存在校園暴力或欺凌事實的存在。按照知行合一的觀點,正是這種規(guī)避心理導致制度設計或相關規(guī)范在具體校園欺凌過程處理中缺乏操作和指引,導致實務部門很難處理。由此,法律應該明確校園欺凌的含義,從而有助于社會公眾與學校管理者對校園欺凌的發(fā)生形式、不良后果產(chǎn)生較為清晰的認識,幫助教師、家長和社會成員從學生的點滴日常行為中準確辨識出不同類型的校園欺凌,從而采取積極的行動予以制止。
其次,應該賦予教師懲戒權。對犯錯的未成年學生,是否需要給予懲戒,給他們敲響行為的警鐘。這是學校和教師都必然要面對的困境。二十世紀以前,在絕大多數(shù)國家和地區(qū),這還不是一個問題。但從清末至今,中小學教師以體罰為主要內容的懲戒權已經(jīng)被取消、禁止。這是社會文明的標志。不過它導致的另一個結果卻是,越來越多的中小學教師不敢批評、管教學生。個別家長無理取鬧,對教師施以人身攻擊,影響非常惡劣。即便2009年教育部頒發(fā)的《中小學班主任工作規(guī)定》賦予班主任“有采取適當方式對學生進行批評教育的權利”,但很多教師仍不敢批評、管教學生,甚至為了防止“出事”,有些地方的中小學在課間休息時,也不讓學生輕易出教室,以免學生打鬧發(fā)生“意外”,學校和教師擔不了干系。教師應當擔負的教育責任被嚴重弱化,幾乎淪為保姆。有鑒于此,教育部門應嘗試通過探索學校、教師的懲戒權對象、內容、程序等,從實體與程序兩個角度,探索將學校丟失已久的“教鞭”重新還給老師,從而對具有不良行為或嚴重不良行為的學生進行早期干預,避免造成更大的惡果,從根源上防止校園欺凌的發(fā)生。
“教育”能做些什么
當前,有些地方主管部門為沖淡教育部門和學校責任,淡化校園欺凌現(xiàn)象的嚴重性,基本用校園安全事故代替,將校園欺凌以“事故化”的方式處理;而教育部門也對此奉行鴕鳥綜合征態(tài)度,對于校園安全隱患重視程度不夠,最終導致校園欺凌事件的發(fā)生。中關村二小在13日凌晨對新華社記者的回應也證明了他們“不到黃河不死心,到了黃河還想游過去”的一貫伎倆。
為了避免校園欺凌事件惡性演化,教育主管部門、學校等相關部門需要正視校園欺凌事件的存在和日益嚴峻的校園安全形勢,提高全社會對校園安全和師生人身安全的認識,構建保護學生健康成長的社會系統(tǒng)防護工程,將校園安全問題納入到綜合治理的范疇當中,形成全社會保護青少年成長的合力,化解各類矛盾,消滅校外潛在安全隱患,達到標本兼治的效果。
為妥善解決和處理校園欺凌事件,教育部門、學校等應該聯(lián)合家長、心理專家、媒體等各方力量,爭取社會更大支持和認同,妥善處理校園欺凌事件。這其中,爭取媒體的幫助,建立與媒體的溝通協(xié)作機制在自媒體時代顯得更為關鍵。2016年教育部等九部門《關于防治中小學生欺凌和暴力的指導意見》第12條也規(guī)定:“要建立學校、家庭、社區(qū)(村)、公安、司法、媒體等各方面溝通協(xié)作機制,暢通信息共享渠道,進一步加強對學生保護工作的正面宣傳引導,防止媒體過度渲染報道事件細節(jié),避免學生欺凌和暴力通過網(wǎng)絡新媒體擴散演變?yōu)榫W(wǎng)絡欺凌?!庇纱?,教育部門應該適時建立與媒體的溝通協(xié)作機制。在當前的自媒體時代,建立與媒體的溝通協(xié)作機制,在校園欺凌事件發(fā)生后,及時向輿論媒體及社會公眾還原事故真相,厘清法律關系,落實責任承擔以及時回應公眾期待,并理性地引導輿論導向,及時遏制偏離事實的媒體報道和輿論造謠,有助于將校園欺凌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教育部門應將社會工作服務引入學校。頻發(fā)的校園欺凌事件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傳統(tǒng)的校園欺凌預防和處置機制存在著一定瑕疵。傳統(tǒng)校園欺凌預防思路依舊沒有擺脫未成年人保護法關于學校、家庭、社會空間結合的藩籬,但并不能從技術精準防控和打擊校園欺凌,比如并不能摸準校園欺凌的發(fā)生機制、演變機制、處置機制,對校園欺凌簡直就是瞎子摸象、被動應付,造成校園欺凌實務與理論的脫節(jié),并不能很好的規(guī)制校園欺凌行為。同時,由于當前中小學現(xiàn)有的學生工作體系不容樂觀,中小學教師本身也普遍存在著工作考核指標大、職業(yè)認同感不高等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校園欺凌處理的難度。
學校社會工作具有以人為本的價值理念、豐富的理論基礎和靈活多樣的工作方法,使其在解決日漸復雜化的學生欺凌問題時,更易于為中小學生所接受,更具針對性和有效性。他們會從家庭、社會等病根上去看待校園欺凌的發(fā)生機制,用系統(tǒng)、合作的思路處置校園欺凌以防其產(chǎn)生更嚴重后果。此外,社會工作注重“助人自助”的工作方法,注重關注受害者的心理狀態(tài)和幫扶,幫助受害者從困境中回歸正常生活。
“媒體”能做些什么
中小學學生身心都處于不成熟的狀態(tài),在遭受校園欺凌后,身心已經(jīng)遭受創(chuàng)傷。如果再將他們暴露在媒體和公眾的火力圍剿狀態(tài)之下,可能對于他們幼小的心靈造成難以磨滅的傷害。由此,處于校園欺凌案件中的雙方當事人隱私保護就顯得格外重要。九部門《關于防治中小學生欺凌和暴力的指導意見》規(guī)定也正是注意到了這一關鍵細節(jié),在第5條做出規(guī)定:“相關人員有義務保護未成年人合法權益,學校、家長、公安機關及媒體應保護遭受欺凌和暴力學生以及知情學生的身心安全,嚴格保護學生隱私,防止泄露有關學生個人及其家庭的信息。特別要防止網(wǎng)絡傳播等因素導致事態(tài)蔓延,造成惡劣社會影響,使受害學生再次受到傷害。”由此,在媒體報道校園欺凌事件中,應該遵守法律規(guī)定,恪守職業(yè)規(guī)則和操守,避免過度報道和渲染對中小學生造成二次傷害。宣傳部門、司法機關等主管部門也應該適時跟進、跟蹤,對媒體的過度報道進行干預。防止事件真相確認之前,媒體為了“搶頭條”而過度甚至歪曲事件真相的報道,不利于事件的合理解決。
(本文系2016年上海市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會“預防外地來滬青少年犯罪情況研究”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