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胡楊,客觀地說,我只是在努力拍好一種樹,做好一件事情而已,力爭最大程度地把胡楊的大美展現(xiàn)給大家。
主觀地說,我一直把胡楊當作我的同胞、我的兄弟姐妹,我崇敬胡楊,在我心里,胡楊就像千千萬萬的西部人民一樣,扎根邊疆、默默守候、無私奉獻,為祖國的安定、繁榮奉獻著自己的力量。我們每個西部人都是一棵胡楊。
胡楊攝影是我生命中的最重要的拍攝題材,也是我用一生要去完成的一項工程。
——王漢冰
胡楊之大美
在中國西部的荒漠戈壁,生長最多的喬木就要屬胡楊了。
胡楊,又稱異葉楊,屬楊柳科多年生落葉喬木,是第三世紀殘余的古老樹種,在6500多萬年前就在地球上生存,是一種珍稀瀕危植物,被植物學(xué)家譽為古代樹種的“活化石”。
胡楊主要分布在中國、伊朗、伊拉克、敘利亞、埃及、阿富汗等國家,中國是當今世界上胡楊分布范圍最廣、數(shù)量最多的國家。據(jù)統(tǒng)計,世界上的胡楊絕大部分生長在中國,而中國89.1%的胡楊生長在新疆的塔里木河流域。此外,胡楊在新疆的尉犁縣、輪臺縣、沙雅縣、木壘縣、伊吾縣、精河縣及克拉瑪依的烏爾禾等地也有少量分布。其中,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尉犁縣和輪臺縣境內(nèi)的胡楊林是中國最大的原始胡楊林保護區(qū)。
新疆的胡楊大多與塔克拉瑪干沙漠和塔里木河相伴。胡楊是荒漠地區(qū)典型的喬木,適應(yīng)極端干旱的大陸性氣候;對溫度大幅度變化的適應(yīng)能力很強,耐干旱,耐高溫及嚴寒,耐鹽堿能力極強,被譽為“英雄樹”,素有“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美譽。千百年來,胡楊用不屈不撓的身軀阻擋了沙漠對綠洲的侵襲,保護著荒漠地區(qū)的生態(tài),組成了一條生生不息的綠色長城,維系著、連接了中國、印度、波斯、希臘等古代文明的“絲綢之路”,構(gòu)筑了胡楊與生命的永恒主題。
胡楊是大自然的杰作、生命的象征,是沙漠中的偉丈夫,也是綠洲的守護神。它對于穩(wěn)定荒漠河流地帶的生態(tài)平衡,防風(fēng)固沙,調(diào)節(jié)綠洲氣候,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胡楊之精神
胡楊大多生活在戈壁荒漠地帶,那里植物不多,沒有充足的水源,沒有鮮花綠草陪伴,更沒有人為它呵護,然而,他卻立定于沙海之中,深根于戈壁灘,猶如一個曾被忽略的倔強靈魂,不管風(fēng)云如何變幻,在這比遠方更遠的地方,默默地期待著明天。
沒有任何生命能和胡楊相比,沒有一種植物那么持久地堅守在一片貧瘠缺水的沙海上。那是一個個百折不撓的靈魂,堅韌而頑強,寂寞而孤獨,固守著千年不變的信念。
那是怎樣的一種“樹”??!胡楊,用“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的英雄氣概和挑戰(zhàn)命運和自然的精神,讓我漸漸領(lǐng)悟生命的價值和意義。胡楊帶給人們的不僅僅是生命的啟示,更多的則是一種精神的象征——生長在西部,根植于荒漠戈壁,平凡中顯示出非凡,始終不懈地保持著一種高昂的生命姿態(tài),度過了無數(shù)個風(fēng)雨征程,譜寫了多少壯麗篇章,這種精神,也是西部八大氣、堅韌、頑強、熱愛家園的真實寫照。
與胡楊結(jié)緣
我的家鄉(xiāng)在新疆塔里木河下游的尉犁縣,離家不遠就是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最南緣,在塔里木河和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周圍,生長著大片的天然胡楊林,這里也是中國最大的天然胡楊林保護區(qū)。
從小就生活在這里,我見到最多的喬木就是胡楊。這里的人們與胡楊的關(guān)系也最為密切,最具感情。他們用胡楊木建房、做家具、木車、盆、勺等生活用品,鑿胡楊木為舟,種植胡楊林做防風(fēng)林帶……
高中畢業(yè)后,我考入新疆林業(yè)學(xué)校,學(xué)的是林學(xué)專業(yè)。在校期間,我時常采集一些樹木的種子,在培養(yǎng)皿中培育它們生根發(fā)芽,然后移植到林地中,看著它們慢慢長大,心里常常有一種成就感和責(zé)任感,對樹木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和情感。
畢業(yè)后回到家鄉(xiāng)工作,經(jīng)常去野外,隨處都可以見到胡楊。一個偶然的機會,我二哥送我一臺相機,我開始接觸攝影,慢慢地喜歡上了攝影。最初拍攝胡楊是在1994年左右,當時的拍攝只是獵奇,主要拍攝秋季金色胡楊。因秋季胡楊金碧輝煌、非常奪人眼球,秋季胡楊也是大多數(shù)攝影愛好者喜歡拍攝的題材。當時拍照也不懂攝影用光、構(gòu)圖、立意等,只要是感到好看的就拍,毫無想法和目的。
1995年9月-1997年7月,我考入新疆藝術(shù)學(xué)院美術(shù)系,進行了為期兩年的攝影理論和技術(shù)的專業(yè)培訓(xùn),使我對攝影有了比較系統(tǒng)的理解。1997年回到家鄉(xiāng)后,我就琢磨,我的家鄉(xiāng)有中國最大的胡楊林保護區(qū),自己拍胡楊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為什么不把鏡頭聚焦胡楊呢?于是我把拍攝重點放在了胡楊主題上。
在拍攝過程中,我看到塔里木河下游和塔克拉瑪干沙漠周邊有許多胡楊林大片枯死,很多被沙漠掩埋,沙塵暴令生態(tài)遭到嚴重破壞。這些現(xiàn)象時刻沖撞著我的內(nèi)心,使我對拍攝胡楊的目的逐漸明朗了,那就是用科普和藝術(shù)相結(jié)合的手法,全方位、系統(tǒng)化地去表現(xiàn)胡楊,用手中的相機反映胡楊的生存狀態(tài)、生存環(huán)境,讓更多的人認識胡楊,熱愛胡楊,進而保護胡楊,保護我們的生存環(huán)境。
拍攝之艱辛
讓更多的人認識胡楊,熱愛胡楊,進而保護胡楊,保護我們的生存環(huán)境,帶著這份使命感和責(zé)任感,我對胡楊的拍攝從盲目走向了有意識、有主題的系統(tǒng)拍攝。
拍攝的過程是辛苦的,甚至是危險的。在多年的拍攝中,我迷過路、翻過車、掉進過冰河中……也常常為等待好的拍攝時機帶幾瓶礦泉水、幾個馕、幾包榨菜,披星戴月,風(fēng)餐露宿于沙漠戈壁中;也時常背著沉重的攝影器材穿行在胡楊林及荒漠中直至精疲力盡,席地而睡;為拍攝冬季胡楊樹掛,往往是天不亮就起床上路,在凜例的寒風(fēng)中等待曙光的到來……
◎掉入冰河
為了反映冬季胡楊的美,2002年12月的一個剛下過雪的清晨,我騎摩托車到離縣城10余公里的郊外去拍攝樹掛。踩著薄冰想到達對岸時,冰裂了!我掉進冰河中的瞬間,第一反應(yīng)是保護相機,將握著相機的手高高舉起,等身體稍穩(wěn)住后用力將相機滑向河岸,然后再忍著寒冷一點點想辦法上岸。冰太薄,我稍一使勁就破裂了,費了很大力氣我才爬上岸來。上岸后的寒冷更加難以忍受,可看到好的光線和風(fēng)景,我又舍不得離開了。就這樣,渾身濕漉漉的我在河岸上拍了兩個多小時,渾身冷到實在招不住了,才騎摩托車離開。回到家時,兩條腿凍到麻木失去知覺。由于常年騎摩托車拍攝,目前,我換上了關(guān)節(jié)炎,膝蓋一年四季都是冰涼的。
◎陌生胡楊林中迷路
2003年10月,我和兩個影友去一個陌生的原始胡楊林拍攝,頭一天傍晚到達,天色已黑,也沒有時間仔細觀察環(huán)境。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準備拍攝一些早晨的景色,想著早晨拍攝時間短,天也不熱,就沒吃早飯也沒帶干糧和水。進入胡楊林中后我們分頭拍攝,我邊走邊拍,不知不覺就走進了胡楊林的深處,拍了近4個小時后,等到往回返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迷路了。
當時刮著風(fēng),我的喊聲淹沒在風(fēng)聲中,想找來時的腳印,但胡楊林中的鹽堿地上很難留下痕跡,我只有憑著印象找拍攝過的胡楊樹,但收獲甚微,因為進來時是沒有路線的,而且很多胡楊樹又長得比較相似,我只能憑著感覺不管東西南北隨意走,邊走邊尋找痕跡,看見高的土堆就上,看見高一點的樹就爬,還把相機最長焦距的鏡頭裝上四處瞄望。5個小時后,我又餓又渴,精疲力盡,攝影包愈發(fā)顯得沉重。就在快要絕望時,我爬上了一個高土包,這時突然從長焦鏡頭中看見遠處有一個白色反光點,推測可能是一輛車,于是興奮地朝著這個方向走去。這的確是輛車,雖然不是我們的,但給了我很大鼓舞,我就沿著車印四處尋找影友的車和人。當天中午2點多鐘,我終于找到了另外兩位影友,他們也一直在焦急地尋找我。雖然這次有驚無險,但也給了我一次很深的教訓(xùn),在野外不熟悉的環(huán)境中一定要有向?qū)?,不能單獨行動?/p>
◎雷雨交夾中蹲守拍攝閃電
為了表現(xiàn)不同天氣下的胡楊,在2005年夏季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我冒著被雷擊的危險蹲在胡楊林中的一個低洼處拍攝了近2個小時。
當時,我手中捏著快門線,看著頻繁亮起的閃電心中其實十分恐懼,但是,這干載難逢的景象和自己內(nèi)心強烈的拍攝欲望,最終還是戰(zhàn)勝了被雷擊的懼怕心理?,F(xiàn)在看到作品,再回想當時的情景還是會感到心悸。
◎蘆葦著火燒汽車引擎
2008年10月,我們6個影友開著兩輛越野車到沙漠腹地拍攝胡楊,在路過一大片蘆葦?shù)氐臅r候,我開的北京吉普213因長時間掛著四驅(qū),又是慢速行駛,當我在一處地勢稍高的地方停車查看地形時,極度高溫的排氣管烤著了車底下的蘆葦,頓時車引擎內(nèi)就開始冒煙,我和另一個影友立刻打開車蓋,拿出礦泉水滅火,但因火勢較大無法撲滅,幸虧后面的車及時趕到,拿出他們車上的滅火器才把火止住,但地下的蘆葦還在燃燒,我又急忙上車,在前車蓋都來不及蓋上的情況下,把頭探出車外,加大馬力開到10米外一處蘆葦少的地方停車,才算逃此一難。當時蘆葦燃起的火已把汽車線路的外層保護套燒著融化,所幸沒有燒透里面的線路,沒有引起短路,也沒有把汽油點燃,否則車和攝影器材將毀于一旦。
◎遭遇沙塵暴
2014年4月23日,一大早外面刮起了風(fēng),至少有5~6級風(fēng)。我原本就打算拍一些沙塵中的胡楊,彌補我這方面圖片過少的局限,看到今天剛好是沙塵天,于是趕緊收拾好行裝,簡單吃了些早飯就出發(fā)到離家約60公里的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的胡楊林中。到達目的地后,風(fēng)更大了,空氣中沙塵越來越多,天色由白色變?yōu)橥咙S色,我用塑料袋把相機包裹好,也不敢更換鏡頭,便開始拍攝。
拍到大約上午12點左右時,風(fēng)越來越大,狂風(fēng)裹著沙石、浮塵到處彌漫,空氣渾濁,嗆鼻迷眼,我完全睜不開眼睛,口、鼻、頭發(fā)中全都是沙塵。相機雖然用塑料袋包著,但鏡頭上還是有許多沙塵,無法拍照,我只好躲在車中。
狂風(fēng)吹得車在不?;蝿?,沙塵打在車體上沙沙作響,大約1點左右,天空由土黃色變?yōu)殚冱S色,陽光逐漸消失,天色越來越暗,原來依稀可見的胡楊樹也看不見了,瞬間白天變成了黑夜,我打開車燈,能見度不足3米。我想開車返回,但風(fēng)太大,天又黑,無奈只好在車中等待。
車外滿天沙塵、狂風(fēng)怒吼,沙塵暴鋪天蓋地地撕扯著一切,此時此刻,在車里這個狹小幽閉的空間里,我又一次強烈地感受到大自然對人類破壞環(huán)境的懲罰,感受到保護環(huán)境的重要眭。
大約兩個小時后,天開始亮了,風(fēng)還在刮,只是比先前小了些,但滿天還是沙塵,能見度依然很低,我小心翼翼地開車返回,途中遇到一個放羊的維吾爾族老人司馬義-吐爾遜,他的臉上、身上一層厚厚的沙土,活像一座泥塑,我順路把他捎回到墩闊坦鄉(xiāng)瓊庫勒村的家。司馬義·吐爾遜老人今年58歲,從小到大一直在這里生活,家中有50多只羊由他來放養(yǎng),今天這么大的沙塵暴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當時他正在放羊,沙塵越來越大,天由白到黑,把他嚇壞了,羊也不管了,趕緊冒著風(fēng)沙往回趕。
回來后,我查了資料,方才得知這是有記載以來,60年來在尉犁縣境內(nèi)最大的一次沙塵暴天氣,當天縣城也是一片黑暗,學(xué)校全部停課,單位不上班,很多農(nóng)民的地膜被吹走,剛出芽的棉花苗被吹干,沙塵暴使地表層土壤風(fēng)蝕、沙漠化加劇,覆蓋在植物葉面上厚厚的沙塵,影響正常的光合作用,造成作物減產(chǎn),造成飛機不能正常起飛或降落,使汽車、火車不能正常運行……給人們的生產(chǎn)、生活帶來了巨大影響。
拍攝胡楊20年來,我用手中的相機拍下了胡楊的夏秋冬春,拍下了胡楊的生死枯榮,我想借助攝影語言,通過胡楊與自然的和諧美同胡楊在惡劣環(huán)境下的悲壯美之間的強烈對比,讓人們認識胡楊,熱愛胡楊,進而保護胡楊;警示人們挽救胡楊就是挽救生命、挽救自然、挽救人類自己;讓人們面對胡楊,思索生態(tài)、思索未來,我也努力為保護環(huán)境事業(yè)盡一個攝影家的應(yīng)盡的責(zé)任和義務(wù)。
關(guān)于拍攝胡楊
胡楊是攝影愛好者最喜歡拍攝的題材之一,可以一年四季拍攝,春夏兩季可以拍攝綠色胡楊,胡楊在4月10日左右開始發(fā)芽吐綠,綠色胡楊在沙漠中更能體現(xiàn)生命的不屈與頑強;秋季主要拍攝金色胡楊,每年十月下旬,秋高氣爽、胡楊樹葉開始變黃,金色的胡楊葉在藍天碧水的襯托下,更加燦爛輝煌;12月底至1月份,冬季一場大雪過后,大漠沐雪,胡楊披霜,銀裝素裹,一派北國風(fēng)光,宛如進入童話世界,也別有一番景致。
在新疆拍攝胡楊主要在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境內(nèi)的尉犁縣和輪臺縣,這里的胡楊林面積分布最大,環(huán)境特色明顯,可進入性較好,有胡楊與塔克拉瑪干沙漠、塔里木河、湖泊、草原等相互結(jié)合的場景,也有頑強、悲壯、枯死的胡楊林,拍攝畫面較豐富。此外,在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的木壘縣胡楊林也是拍攝胡楊的理想之地,這里胡楊樹齡長、造型獨特、滄桑感強。
胡楊的拍攝主要利用早晚光線,此時色溫低,光照角度小,有利于出片。
在新疆拍攝胡楊要注意以下幾個問題:一是相機的防塵和防寒:二是要帶夠充足的水和食品;三是要請當?shù)厝俗鱿驅(qū)?,不要盲日進入不熟悉的胡楊林中;四是要準備一些避蚊油、風(fēng)油精等藥物,胡楊林中蚊子及草癟子(蜱蟲)較多;五是要有好的交通工具,最好是四輪驅(qū)動的越野車。
在2003年我就開始航拍胡楊,最初是乘坐動力三角翼航拍,從2014年10月開始接觸無人機,使用別人的無人機試拍了幾張圖片,立即被無人機的靈活方便、機動性強所吸引;2015年6月購買了我的第一臺無人機——大疆精靈3,開始了無人機航拍胡楊的先例。
作者簡介
王漢冰,生活在胡楊之鄉(xiāng)——新疆巴州的本土攝影家,1997年從新疆藝術(shù)學(xué)院畢業(yè)后,就一直扎根在家鄉(xiāng),200多次進入塔克拉瑪干沙漠的胡楊林中,與胡楊朝夕相伴,觀察胡楊,拍攝胡楊,感悟胡楊,以至迷戀上了胡楊。他以鏡頭為媒介、以生命為主題、以心靈的感悟為通道在與胡楊對話,他拍攝的胡楊作品,立意深刻,構(gòu)圖簡潔,富有個性,相繼有100余幅作品獲國內(nèi)外大獎,并在《中國攝影》《大眾攝影》《中國國家地理》《環(huán)球人文地理》等權(quán)威雜志發(fā)表胡楊專題攝影作品,并在平遙、連州、深圳、珠海、江蘇、新疆、韓國香港等地舉辦《胡楊》專題展覽及講座,出版了《胡楊》《永遠的胡楊》《畫意胡楊》《胡楊之歌》《天地胡楊》等九本畫冊。為推介新疆及保護胡楊做出了卓越貢獻,被攝影界譽為“胡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