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基層生活

北塔

三環(huán)路上的花朵

被擺放在京城顯赫的位置

猶如王妃

在我的反光鏡前搔首弄姿

而你屬于風(fēng)塵

從未曾鮮艷

你的美麗

被車窗一晃而過

你都不曾擁有

子夜時分

街道顯得異常空曠

是否會有一只手

冒著被撞成碎粉的危險

迅速橫跨馬路，把你摘走

好幾回，我差點與你耳鬢廝磨

但剎車總是敵不過油門

留給你的，總是一股尾氣

沙塵暴

一頭猛虎從黑暗的莽林中奔來

撞開黎明，在我早起的陽臺前

旋轉(zhuǎn)著，呼嘯著，血盆巨口

高抬著，仿佛要吞噬慘淡的朝陽

灰塵如驚濤駭浪，狂風(fēng)的

巴掌重重地抽打著嫩芽

刺鼻的怪味塞滿街道的鼻孔

驚恐的人群從地上被趕到了地下

窒息。然而奔跑的車輛

還得繼續(xù)奔跑，死神在大街上

踱著悠閑的方步，以誘人的

手臂搶走花壇里的蜜蜂

亮麗的建筑物披戴著黑紗

隔著玻璃墻，以緊閉的窗戶

面面相覷，繁榮的衰敗

使千年古城變得癡呆

誰敢向露天伸出雙手

誰就是英雄的后代，從洪水

到沙漠，一個孩子的路尚未

走完，一具浮尸尚未風(fēng)干

一堆沙子

一堆沙子

被聚攏在一起

被堆在墻角邊

躲在永遠的陰影里

連麻雀飛過時

都不會多看一眼

連風(fēng)路過時

都不會招呼一聲

房子已經(jīng)建好

主人已經(jīng)入住

不再需要它們

一粒都不需要

而遠方的一座塔

躺在圖紙上久久巴望

沒有沙子的加盟

它始終站不起來

拖把

你們嫌我臟

怪我把你們的清水弄渾了

但我身上沾滿的

是你們造就的骯臟

我是在為你們除污去垢

我不奢望自己一塵不染

又不想藏污納垢

所以，當(dāng)我身上的你們的齷齪

多得不能再多時

我不得不把自己

扔進你們的清水

攪和一陣、洗刷一陣

我知道，很快地

我會被你們當(dāng)作垃圾拋棄

你們不會記起

我為清潔你們的世界

所做出的努力、所付出的代價

骯臟的局面

不會因為我的出現(xiàn)

而徹底消除

甚至不會有所改觀

溫榆河之冬

1

黑色的水

黑色的岸

夾擊著白色的雪

2

在最高的枝頭

喜鵲給烏鴉

準(zhǔn)備好了巢

讓人仰望

只是為了讓人仰望

尤其在冬天

葉子紛紛往下掉的時候

3

一只只綿羊

像一塊塊石頭

壓斷了瘦削的枯草

血染透了暮色

4

在橋與橋之間

我來回地走

不是坐船

而是坐車

水離我如此地近

又是那么遙遠

5

晦暗中的郊野

異常空曠

一座孤零零的房子

被村子放逐

被城市拒絕

像一個流浪漢的影子

等待著人間燈光的救助

卻被天上的星光收留

6

紅色的航標(biāo)燈

只有天昏地暗時

才睜開眼睛

不是為了看

而是為了被看

是別人的眼睛

所以不知道

長在誰的臉上

7

新路開通

老路就要被拋棄

車在新路上跑得飛快

那是水泥路、柏油路

而我愿意停下來

到老路上去走走

用腳走，慢慢地走

那是土路、石子路

兩條路邊上的草木是一樣的

到了冬天都會枯萎

兩條路上邊的天空是一樣的

到了夜晚都會變黑

8

一枚即將腐爛的蘋果

掉落在臭水河里

濺起的水花芳香四溢

像香妃公主

被埋入皇宮

被嫁進墳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