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樹
我從來不理解奶奶敬佛的緣由,如此高齡,每年登山一次,就算心里不煩,身體也吃不消吧。一聽這次去的是普陀,心里更不平起來——我是一個堅定的科學崇拜者,無神論的精髓早就深入每一絲筋骨。
還沒上島,普陀就在停車場讓我吃了一驚。巨大的停車場密密麻麻地停滿了車,數(shù)不清數(shù)量,像搬運食物的螞蟻,把十幾畝的水泥地覆蓋得密不透風。這是所謂“信仰”的力量嗎?可為什么,為什么他們需要信仰?需要不遠萬里來這里向一個虛無縹緲的形象敬上三炷香?
坐船上了岸,往林子深處走??粗孚s來形形色色的人,我心里不能說一點震動都沒有。那些背著大包小包、身后跟著孩子的中年大叔,穿著麻色舊毛衣、雙手合十的婦女,衣著華麗卻勉強擠出笑容的大肚子男子,他們似乎都掩藏著卻又不經(jīng)意間露出來一絲疲倦。
石板路,歪脖樹,落破廟,守門僧。這些天,這個小廟便是歇腳之處了。回想起來,借宿在廟里的經(jīng)歷還是第一回。我眼前沒來由地飄過敗走的王侯,趕考的書生,佛貍祠下的神鴉社鼓,王冕夜晚的寺中苦讀。望著寺廟外懺悔或是祈求些什么的人,心里有些憤懣。眼前的普陀,發(fā)掘著深埋在人內(nèi)心深處的痛苦。
向山頂走,轉(zhuǎn)過一棵古樹,就能看見三階高臺上的那座流閃著金光的觀音像:面龐圓潤,眉目慈善,高度符合古人的審美觀。她向下方的信徒們攤開一只手,是在給予什么,還是索取什么,邀請什么?
怎么?剛剛還悶著氣說她不存在的,在看見這座接天的塑像時,竟突兀地沒了這個想法。大概是因看到周圍的眾生都帶上了笑臉,都跪下了雙膝。
不過,我卻真切地體會到自己被那雙眼睛看著,那個島的小山丘的最高處,晚霞灑落神秘和朦朧,莊嚴而神圣的感覺。點燃了三炷香,望著香頂裊裊熏煙,突然明白了心底那份踏實感的由來。
人孤獨地來,孤獨地去,不會帶來什么,也不會帶走什么。這樣的一條路上,要是沒有人陪伴會很艱難吧。有人擁有父母,因親人的陪伴而倍感幸福,而有些人只能去幻想一些東西以便得到溫暖?;孟胍粋€人,在背后注視著你,守望著你。聽起來很凄涼,但有時候不得不這么做。每個人都需要被守望,而守望他人付出的代價是不可想象的。父母們應該最懂這一點,代價僅是三炷香的神佛應該是一種萬全的辦法吧。
我默默在心底豎起一個身影,至少有這樣一份守望,在迷路的時候讓人走下去,這是普陀教會我的。
(指導老師:梁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