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母是位沒有纏足的大腳板女人，她在80歲以前還經(jīng)常到鎮(zhèn)上去賣雞崽。那座小鎮(zhèn)離我的家鄉(xiāng)有10余里，從這一點可以充分證實，祖母在80歲以前是很健康的，她生命的大樹上似乎還沒有黃葉。

祖母總是在立春就開始將我們家里的破籮筐、破簍子和爛草席找出來洗凈，并放在冬天的陽光下曬一兩天。待春天一到，她就在破籮、破簍子里墊上稻草，鋪上草席，精心制作孵雞用的“抱雞窩”。在我的家鄉(xiāng)，人們都將孵化雛雞說成“抱雞崽崽”，叫孵化雛雞的母雞為“抱雞婆”。那些被祖母一把米一把糠喂大喂肥的“抱雞婆”似乎很有靈性，它們一見祖母做好了“抱雞窩”，窩里放好了蛋，就一路歡唱來到祖母身邊。于是，祖母就將這些驕傲的“產(chǎn)婦們”抱到那簡陋的“產(chǎn)床”上，讓它們用體溫細(xì)心地孵化祖母醞釀了一個冬天的期待和希望。

春天的氣息就那樣從我家老火磚屋的木格窗口流進來，讓我的老式房屋里充盈著一股暖意，這暖意像溫水一樣浸泡著我祖母從冬天帶來的那串希冀。半夜里醒來時，我常常看見祖母手拿一盞煤油燈，蹲在“抱雞窩”旁邊，小心翼翼地翻動那些雞蛋，而窩里的“抱雞婆”則很默契地移動身子，發(fā)出輕聲的、歡快的呻吟。也有些“抱雞婆”在祖母翻動雞蛋時，猛然在祖母的手背啄一兩口，不知是反感祖母在午夜驚擾了它們的美夢，還是擔(dān)心祖母撿走了雞蛋。

（節(jié)選自凌鷹《放牧流水》，大眾文藝出版社出版）

閱讀手札

《祖母與雞》是一篇充滿了回憶與留戀的文章。作者用樸實自然的文字，細(xì)膩地描寫了年老的祖母養(yǎng)雞、賣雞崽的故事。在作者的筆下，祖母總是那么富有生氣，勤勤懇懇，用勞動來支撐生計。選段部分的細(xì)節(jié)描寫非常到位，每一個記憶的片段，都帶有一種非常溫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