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永平

宋來是個熱愛廚藝的年輕人，年紀輕輕就當(dāng)上了一家酒店的主廚，還贏得了一位美女的青睞，可謂春風(fēng)得意。不過，這段日子他霉運連連，先是受朋友蠱惑迷上了賭博，欠了賭債，后又因為上班屢次遲到誤事，被酒店開除了，女朋友也離開了他。

這天中午，已經(jīng)身無分文、饑腸轆轆的宋來無精打采地在一個高檔住宅區(qū)里晃悠著，腦子里想著怎么弄點錢。

當(dāng)他路過一幢別墅的時候，見一個保姆打扮的中年婦女匆匆走出來，神情十分焦慮，邊走邊打電話：“彩英，阿祥咋樣？醒了沒有，還在搶救？我馬上趕過來！”

看著保姆匆匆離去的背影，宋來同情地搖了搖頭，隨即心念一動，朝四周看了看，沒有一個人，便邁步朝別墅里走去。

大門虛掩著，沒有鎖住，宋來輕輕一推就進去了。一進門，就聞到一股米飯的香味。宋來摸著癟癟的肚子，咽了咽口水，直接往二樓上走。

走到主臥室，他四處尋找了一番，從床頭柜抽屜里找到了三千元現(xiàn)金，順手揣進褲兜，未作停留便往樓梯方向返回。

就在他踏上樓梯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老人喊人的聲音。順著聲音望去，見樓梯邊的一間臥室門開了一條縫，有個人倒在地上。

宋來一想到自己剛偷了人家的錢，不敢?guī)兔?，悄悄繼續(xù)往樓下走。

老人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喊著，宋來不知怎么突然想到自己癱瘓在床的爺爺，這腳步再也挪不動了，忙轉(zhuǎn)身返回，推門而進，把老人抱上床。

老人一連聲地說：“謝謝你，小伙子！老了，不中用了?！?/p>

宋來看著老人蒼白的臉，眼前再次浮現(xiàn)出爺爺?shù)拿嫒荨！按鬆?，您需要我?guī)忘c忙嗎？剛剛保姆阿姨有急事出去了，叫我臨時照顧您?！?/p>

老人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那麻煩你了，是吃午飯的時間了吧？麻煩你把飯菜端上來?！?/p>

宋來嘴里應(yīng)聲“好的，大爺”，出門后卻沒有馬上下樓，而是悄悄回到主臥把那三千元錢放回抽屜，然后才下樓找廚房。

他進廚房一看，只有米飯煮好了，菜卻是生的，看樣子保姆還沒來得及燒。宋來樂了，這些天沒有機會下廚，他的心里早就癢癢了。只見他兩個袖子往上一擼，開始展示起自己的高超廚藝來，煎烹炸煮，半個多小時后，六七個香噴噴的菜就上了桌。

宋來每個菜夾了一些到一個大盤子里，再盛了一碗飯，端著上了樓。

來到老人的房間，他把飯菜擱在床頭柜上，把床上躺著的老人扶起來，見他兩只手抖個不停，就索性一口飯一口菜地喂他。老人眉眼帶笑，一個勁地夸贊宋來做的菜好吃，說比飯店的還好吃。宋來很自豪地回答：“大爺，我本來就是大酒店的廚師，要不是年紀太輕人家信不過，做個主廚也沒問題?？上摇彼蝸硗蝗幌氲阶约耗壳暗臓顩r，神色黯然地沉默了。見此情形，老人也沒追問下去。

等老人吃完，拿餐巾紙給老人擦干凈嘴后，宋來拿著空碗碟準備下樓，老人把他叫住了，問他：“小伙子，你姓宋吧，宋大有是你爺爺吧？”

宋來一驚，連忙否認：“不是！您搞錯了。我爺爺也不叫這個名。他是誰??？”老人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哦，看來是我搞錯了。他是我的一個故人。好多年沒見了，也不知道他過得怎么樣……你去忙吧?！?/p>

宋來滿腹疑問，卻不敢問，畢竟剛剛偷過人家的錢，心里有愧啊。

他下樓洗了碗碟后，不跟老人告別，就悄沒聲地溜出別墅，順便帶上了門。

接下來的日子，宋來一想到那個老人認識自己的爺爺，再聯(lián)系到偷錢的破事，心里就忐忑不安，生怕對方找上門來，索性連賭博也不去了。

他也想問癱瘓在床的爺爺，但又怕爺爺問起他怎么會碰到那個老人，只好悶在心里。

父母親見他不去賭博了，每天跟爺爺討教廚藝，倒也沒催他趕緊找工作。

時間一晃一個月過去了，宋來的心漸漸放松下來。這一個月沒人找上門來，說明事情應(yīng)該過去了。

二十好幾的人，總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吃白飯，最重要的是家里的食材太有限，他那一手的好廚藝沒法施展，真是憋死他了。

他翻了翻最近的報紙、瀏覽了網(wǎng)上的一些招聘啟事，沒有哪家大飯店要招廚師。

無奈，宋來只好帶著一級廚師的證件在街上瞎逛，碰到一些小飯店，就進門問店老板要不要找廚師。對方見他掏出一級廚師的證件，用懷疑的眼光瞟他一眼，就推辭說不缺廚師。

一連幾天下來，宋來處處碰壁，竟然沒一家飯店肯用他。也不怪別人不敢用他，哪有拿著國家一級廚師證書到小飯店當(dāng)廚師的，不用說，那證書肯定是假的。

這天，到處碰壁的宋來剛進家門不久，就傳來門鈴聲。他打開門，見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便問對方找誰。那個中年男子笑著問：“你是宋來吧？我找你啊。”

“找我？”宋來把著門，心里更加疑惑了?！拔也徽J識你啊，找我有什么事？”

中年男子說：“看來你不愿意讓我進去。那這樣吧，我們一起到附近的咖啡館坐坐，你看可以嗎？”

宋來驚疑不定地跟著這個男子來到小區(qū)旁邊的咖啡店。中年男子要了一個小包廂，兩人坐下，又點了一壺茶。

發(fā)了一條短信后，中年男子自我介紹說：“我姓王，是做酒店這一行的。我為了找你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啊。”

宋來一聽，心里咯噔一下，無端地緊張起來。

“還記得上個月你在一家別墅幫助過一個癱瘓老人的事嗎？”王老板話音剛落，宋來已經(jīng)驚得跳起來?！澳恪闶谴鬆?shù)摹彼齑蕉哙拢f不下去了。

“是的，我是老人的兒子。你請坐?！蓖趵习迓朴频亟由纤蝸淼脑??！案赣H要我找到你，對你的照顧表示一下謝意。另外……”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不用找我，不用謝……”宋來一下打斷了王老板的話，顛三倒四地答道，突然想到錢還回去了，才平靜下來。

“這事還是要感謝你的。不過，那天你好像還拿走了別墅的一樣?xùn)|西，不知你還記得不？方便的話，請還給我，不方便就算了。”王老板話鋒一轉(zhuǎn)。

“東西？”宋來一時轉(zhuǎn)不過彎。王老板見他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皺了皺眉，提醒道：“你好好想想。希望不要我說出來?！?/p>

宋來實在想不起除了錢還拿了什么，便回答說自己真的沒有拿走別墅的任何東西。

見王老板不相信地盯著自己，宋來也來氣了，噌地站起來，大聲說：“我說了沒拿就是沒拿，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p>

“那怎么我家監(jiān)控錄像顯示你偷了我家抽屜里的錢？”王老板不緊不慢地說。

宋來擦了下臉上的汗，很慶幸自己把錢還回去了。他告訴王老板開始自己是拿了，但后來又還回去了，所以走出別墅的時候啥也沒拿。既然裝了監(jiān)控，后面也應(yīng)該有還錢的鏡頭。

王老板遺憾地告訴宋來，監(jiān)控出了問題，后面就放不出了，而且，抽屜里確實沒有那三千元錢，問了家里人都說沒拿。

宋來急了，指天發(fā)誓自己真的還回去了，肯定是又有別的小偷偷了那筆錢。

王老板笑了：“哪有那么湊巧的事，一天家里來兩個小偷，這概率也太高了吧？小宋，既然我私下來找你而不是報警，你就不用害怕承認這事受刑事處罰，希望你還是說實話吧?！?/p>

一聽這話，宋來更急了：“我都說了還回去了，你怎么就不信，硬要說我不承認?！?/p>

正在兩個人僵持之際，包廂外傳來敲門聲，隨即進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個坐著輪椅，一個推著輪椅。

宋來一看，都認識，王老板的父親和保姆。

“大爺，您怎么來了？”宋來疑惑地問。

“爸，您身子骨不好，何苦要趕過來呢？”王老板埋怨道。

老人笑呵呵地說：“我再不來，你們恐怕要吵起來了吧?！?/p>

宋來驚奇地問：“大爺，您怎么知道的？”

“呵呵，因為那三千元錢在你放回后又被小張拿去應(yīng)急了。小張，你把情況跟他們說一下?！?/p>

保姆不好意思地開口說道，那天因兒子出車禍，肇事方?jīng)]錢支付，她手頭現(xiàn)錢不夠，來不及跟主人說一聲，便自作主張拿了抽屜的三千元錢急匆匆到醫(yī)院去了。

這段時間，兒子一直昏迷不醒，她日夜照顧，便把這事擱下了。直到今天，兒子醒來，脫離了生命危險，她才記起這回事，連忙回到王家別墅，把這事跟老王講了，再三道歉，并說從下個月工資里扣好了。老王聽了急得不得了，叫她趕緊推著他打的過來。

宋來一聽，心里的石頭落了地，連忙對老人表示感謝。王老板則對自己誤會了他表示歉意。

宋來笑了笑，說誤會解除就好，自己不會介意的，隨后說出了心里的疑問，“能否請你們告訴我，是怎么找到我的？還有，您跟我爺爺真的是故交嗎？”

王老板笑了：“還是我爸來說吧?！?/p>

老人點了點頭，說出了事情經(jīng)過。

那天宋來悄悄走后，老人左等右等不見他回來，很是奇怪，等兒子回家，就跟兒子說了當(dāng)天發(fā)生的事。王老板聽后，覺得這個年輕人來自己家恐怕不簡單，先打保姆手機一直忙音，查了監(jiān)控錄像后發(fā)現(xiàn)，果然是趁保姆外出偷偷溜進來的，并非他說的保姆托他臨時照顧老人，而且還跑到臥室偷走了三千元。錄像放到這里就卡住了。

當(dāng)時，王老板也問了父親是否還有別人進來，老人說沒有，拉開抽屜一看，也確實少了三千元。王老板要報警，卻被父親攔住了。

父親說那個人是他一位故交的孫子。王老板問他，怎么就認定是故交的孫子呢？

老人說，就憑當(dāng)時自己問到宋大有是不是小宋的爺爺時小宋的表情，還有那道炒牛肉的味道。

那道炒牛肉，老人二十多年前曾在一家小飯店里吃到過，又嫩又香，牛肉味道醇厚，吃過一次就令人終生難忘。至于找到小宋，是因為他自己說是一家大酒店的廚師。市里也就那么幾家大酒店，一一問下來，也就找到了宋來就職過的那家酒店，打聽到了小宋的名字和家庭住址。

講到這里，老人問小宋：“你爺爺現(xiàn)在身體如何？”

宋來想起當(dāng)初自己否認宋大有是自己爺爺一事，有點不好意思，頓了頓才回道：“他腰腿不好，二十多年不下地了，不過精神還行?！?/p>

老人哦了一聲，又問：“我兒子在經(jīng)營一家酒店，想聘請你做主廚，你愿意嗎？”

宋來不相信地問：“聘我？為啥？我……我畢竟到你們家偷過……”

老人解釋道：“一來因為你的廚藝好，二來因為當(dāng)初你當(dāng)廚師的爺爺有恩于我。那次在你爺爺?shù)男★埖瓿燥?，因為小菜味道好，我一高興喝多了，把裝著兩萬元錢的黑包落在店里，是你爺爺追上來把包還給我，還送我到家。那兩萬元是我們單位的貨款，要是丟了，我拿什么賠啊。過了段時間去謝你爺爺?shù)臅r候，沒想到他已經(jīng)因為摔傷了腰不在那里上班了，為了湊醫(yī)藥費還把房子賣掉搬走了，從此再也沒見過?！?/p>

王老板接著道：“其實最關(guān)鍵的還是你把那三千元錢又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