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咖

謝謝你愛我，讓我學(xué)會獨立自主，學(xué)會有自己的見解，學(xué)會不依附于他人，我知道，緣于你的愛。

你愛我嗎？

我想開頭用親愛的并不是很合適吧。

媽媽，這是一個陌生的詞匯，因為我從來只叫過你“媽”，可能因為兩個字過于親切了，我知道，你也不會習(xí)慣的。

你每次不動聲色看穿我的謊言，然后等待著我主動認錯，然而每次，我都用一個一個的謊，企圖圓第一句假話，你會挖一個坑把我埋下踩上幾腳，可我不會開花。

家常便飯該是一桌好菜吧。你還記得你的木尺、搟面杖和高跟鞋嗎，我還記得我床頭那瓶紅花油，油膩膩的很難聞，可我?guī)缀趺刻於荚谟?。我是真的很愛吃，也是真的很怕疼?/p>

現(xiàn)在的存錢罐里依然有錢，我還經(jīng)常往里面塞，只是可惜早些年前的都被我偷了去瀟灑完了。我還記得有一次我被冤枉被打后還曾起過自殺的念頭，說來可笑，我是因為怕疼怕死不了而放棄了。

每次我在燈光下伏案，我總是能想起多年前的夜晚，我在一片一片拼湊我的通知書，甚至是考試卷，然后在開學(xué)時交上我皺巴巴的自尊心，依舊做個不爭氣的課代表，末了畢業(yè)只得到一兩張獎狀。

我總是想要你的一個擁抱。我知道從小你就不是很喜歡我，你討厭我哭、說謊話、偷錢、學(xué)習(xí)不好、臟兮兮的樣子更可惡，是啊，我都知道，所以我離你遠遠地恨你。

你愛我嗎？

如果愛，有多愛？

如果不愛，有多不愛？

可我很愛你啊，很愛很愛。

我知道我不好，總?cè)悄闵鷼?，所以現(xiàn)在你一直身體不太好。我總是表面乖巧內(nèi)心叛逆，如同我的形象表里不一。但別人說我孝順，這倒是真的，因為我覺得我不能不愛你。

我知道，你想讓我做個誠實勇敢有擔(dān)當?shù)暮⒆樱瑸樽约簣A的謊言要由我自己來掀開假象說出事實，我卻沒好好學(xué)會。

我知道，你每次下手那么狠是為了讓我長記性，不能摔一跤站起來同一個地方再摔，為自己犯下的錯誤銘記在心永不再犯，我至今還學(xué)不會。

我知道，你讓我改掉小偷小摸的毛病是為了讓我知道自己要靠自己而不能寄希望于別人，否則后果自負恐怕就是我的下場，這個我學(xué)會了。

我還知道，你為我的學(xué)習(xí)擔(dān)心以至于動怒撕毀卷子、通知書，只是想讓我懼怕從而好好學(xué)習(xí)，我一直不曾理解過，現(xiàn)在我明白了。

我總是想要你的一個擁抱。你給過我，每次我們聊起往事都會感慨萬千，結(jié)束時你總是說“來，我抱抱你”，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是愛我的，是真的愛我。

謝謝你愛我，讓我學(xué)會獨立自主，學(xué)會有自己的見解，學(xué)會不依附于他人，我知道，緣于你的愛。

你的脾氣就如同湖南的辣椒，是急躁猛烈的，沒有什么耐心。

就像坐在冷冷的山頂看日出，你對它的憧憬多么美好，幻想它多么漂亮，幻想初升的太陽即將光芒萬丈，普照大地，然而，當它真的露出臉龐，你又會覺得刺眼，無法容忍，煩躁不堪。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太愛哭，所以你才會更煩躁。

你說，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睜開眼睛就哭，哄都哄不住，餓了哭，吃飽了不讓再吃也哭，瞪一眼說一句也哭，基本上就是那種什么都不能做的孩子，怎樣都哭，當然，可能無聊了我也會哭。

我也不知道天生哪那么多的委屈，我也不知道我不哭是什么樣子，可能小時候把該哭的淚都流完了，所以現(xiàn)在對那些煽情的都無動于衷。

我還記得小時候我那張臉有多受罪，碰不得雞蛋、海鮮之類會發(fā)的肉類，因為每天哭導(dǎo)致起疹，就是這么慘，我愛哭又愛吃，一哭就起疹，一吃就發(fā)，你為我那張臉操碎了心，換了無數(shù)種偏方，竟不知哪種起作用好了，如今我海鮮什么的都能吃，也沒那么愛哭了。

小時候哪能因為哭老挨打呢，頂多是哭太久了吼我一頓讓我閉嘴，再哭就打，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我明明知道再哭就挨打了，卻越哭越厲害，其實那算是我自找的吧。

你脾氣一上來，我就該慘了，因為我是個慢性子，我也不知道怎么會這樣，巧的是你特別急，我特別不急。

像我這種慢性子居然上學(xué)從來不遲到，我記得上小學(xué)第二天，你問我路線記住沒，讓我自己去，走了五分鐘我就發(fā)現(xiàn)你跟蹤我，可我不敢回頭，依舊慢慢地走。

十分鐘后，我聽到你在我背后咳嗽，我偏頭瞧了一眼，真是你，你跟著我干什么。我怕極了，我不知道我是否做錯了什么。

二十分鐘后，快到學(xué)校門口了，你與我并行。“你知道我在你后面嗎？”“我知道?！薄澳悄悴徽J識我嗎，我不是你媽嗎，你叫一聲會死嗎？”

我想，也許當時我要紅了眼眶的。

后來長大后你對我說，就是想看看我到底什么時候回頭，沒想到一路到最后都沒回頭。

第二次跟蹤發(fā)生在三年級，下午放學(xué)那么多人也不知是如何看到我的，我竟一點兒不知。

我跟順路的小伙伴一起，他是小男生，我們一邊回家一邊玩，繞過街拐過道，還對一根粗大的電線桿子情有獨鐘，因為那里有樓梯，不想走就順桿子滑，每天我們都滑，那天當然不例外，沒想到我跟你同步回了家。你問我好玩嗎，當時我就愣了，你說跟蹤我一路看看為啥回家這么晚。

如今我回想起來，你那么急躁的人跟著我，是要走的步子多小、多慢啊。

后來你再沒有跟蹤過我，而我也基本沒有回家晚過了。

如今，我走在你對面喊你一聲，你還要東找西找，仔細看看哪個是你的姑娘。

司志政摘自《媽媽，讓我陪你慢慢走》

（北京時代華文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