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草
小時候,跟著舅媽去她的老家玩。探身進入一個小院。小院雖小,里面卻別有洞天。最惹眼的是院中養(yǎng)的那一缸荷花,但荷葉蔫頭耷腦已枯萎,荷花容顏慘淡已開敗。這一缸破敗的荷,看得人心中生出凄惶,但主人卻舍不得薅掉。舅姥爺是一個和善的老頭,他看我圍著那缸殘荷繞圈,若有所思的樣子,笑瞇瞇地說:“傻孩子,這荷雖然破敗了,凋落了,卻是敗有敗的好,敗有敗的韻味,再說花兒謝了,明年還會再開??!”那時候我不懂枯榮的道理,看到盛開就歡欣,看到凋謝就頹敗。
在舅姥爺家還看過一個京劇名角的照片,雖然是黑白的,仍能看得出照片中的人,妝容精致,身段裊娜,長長的水袖甩開去,眉梢眼角都是戲,那種風(fēng)情有如靜水照花。但其中有幾張照片中的人漸漸老了,雖然紅唇依舊,但那身段、眉梢和眼角,都不如從前嬌媚了,依稀有了霜華的印跡,只有唇邊嘴角的那一抹笑容,還一如從前那般燦爛。 我長吁短嘆,這世界總是不能在最美最繁華的時間定格,想來真是一種遺憾。想要做到枯榮勿念,安之若素,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守著一缸的殘荷,守著流逝的歲月,仍能不驕不躁的日子,早已恍如隔世。如今,我們生活在一個喧囂不安的世界里,到處都能看到流動的欲望和誘惑。有人成功了,鮮衣怒馬,烈火烹油,走到哪里都是春風(fēng)得意的樣子;有人失敗了,焦慮抑郁,垂頭喪氣,走到哪里都像是霜打的茄子;更多的人是處在成功與失敗的夾縫中,沒有委頓,也沒有得意,更多的是無奈,在疲憊的生活中隨波逐流。
這個時代,最讓人不能忍受的詞語是貧窮、疾病、不求上進、沒有理想,它們都是動態(tài)的,是向外求,向外擴張,而很少有人能關(guān)注自身、自心,向內(nèi)觀照。
人生不過是一場悲喜交織的大戲。鑼鼓一響,大戲開場,演戲的人咿咿呀呀,盡情投入,把個花開花落演繹得淋漓盡致;看戲的人癡癡艾艾,歡喜憂傷,隨著角色的轉(zhuǎn)換,心境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兀自不知是戲。曲終人散,各自回家,方才醒悟,原來人生不過是時間長河里的一瞬。
人生不過是一場寂寞的旅行。年輕時血氣方剛,人生憑的是勇氣,而不是經(jīng)驗,濃墨重彩,指點江山,任意而為,不計后果;年紀(jì)大一點,半是清醒半是夢,一呼一吸,一張一弛,云卷云舒,云淡風(fēng)輕;活到一定年紀(jì),真的就放下了,什么都放下了,終于懂得一個道理,人生在世,無非是一簞食、一瓢飲、一豆羹。
悲喜是一種心情,譬如得與失,僅僅只是一個念頭的轉(zhuǎn)換,實在不值得大驚小怪。大開大合、大起大落,都是人生的修行。在不安的世界里,且淡然自守,枯榮勿念,安之若素,活成一朵清凈安寧的荷花。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