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寵妃引發(fā)的民變

袁燦興

將沙棗樹輾轉(zhuǎn)送到京師，在當(dāng)日是件耗時耗力的工程?？慑拥男枰?/p>

那是要不惜一切代價來滿足的……

千里送樹，只為香妃一笑

乾隆三十年（1765）二月十四日夜間，烏什突然爆發(fā)民變，主要官員素誠、阿卜都拉被殺，城內(nèi)官兵被殺戮一空。烏什土地肥沃，物產(chǎn)豐裕，就是滿清官員勒索一二，民眾也能忍受，不至于爆發(fā)激烈沖突。但民眾的忍耐總有限度，過度的盤剝，加上地方官員荒淫無度，最終引起了民變。

說來可笑，此次民變，卻是因為沙棗樹引起的。沙棗樹本是南疆最為普通的一種樹，樹皮青褐，葉子烏綠，“四五月間開花，香彌里許，亦號香柳”。沙棗樹果實色白，形如內(nèi)地小棗，當(dāng)?shù)厝艘源酸劸?，名“阿拉克”?/p>

乾隆三十年，清廷在烏什地方征調(diào)了二百四十名當(dāng)?shù)孛癖?，專門辦理運輸沙棗樹入京事宜。不料這批民眾卻聚集起來，半夜持了火槍，殺入城內(nèi)，圍攻駐守清軍。那么，烏什為何要運送極其普通的沙棗樹去京師？為何又激起民變？這事還得從香妃說起。

《清史稿》中載：“又有容妃，和卓氏，回部臺吉和札賚女。初入宮，號貴人。累進為妃?！毕沐鲎悦T，其父名為和卓阿里（即和札賚）。和卓阿里去世的早，她在叔父、兄長的呵護下成長。成年后，香妃隨同立下功勞的五叔、哥哥入京覲見乾隆。乾隆二十五年（1760），在一次宴席上，容顏出眾的香妃被乾隆一眼相中，選入宮中當(dāng)了貴人，因其先祖為和卓，又稱“和貴人”。

乾隆帝對她是恩寵萬分。為了討她的歡心，乾隆帝帶她一起去江南散心，到泰山觀景，至木蘭圍場秋狩，往熱河行宮避暑，命郎世寧為她繪圖。為了取悅于她，讓她稍展思鄉(xiāng)之情，乾隆帝為她在京師修建了具有南疆風(fēng)情的市肆。她有自己的私人廚師，為她烹制南疆特色的食物。她可以繼續(xù)穿著南疆服飾，而不是宮廷服飾。到了乾隆三十三年（1768），她被確立為容妃。后世所稱之為“香妃”，實自此開始。至于為何稱其“香妃”，據(jù)說她全身彌漫著一股沙棗花香。沙棗花的香味陪著香妃的成長，讓她刻骨銘心，難以忘懷。至北京后，思鄉(xiāng)心切的她，在皇帝的無限恩寵之中，也就提出了移植沙棗樹的請求。

濫用民力引發(fā)的一場民變

一騎紅塵妃子笑，這次來的是沙棗樹。將沙棗樹移植入木捅，再輾轉(zhuǎn)送到京師，在當(dāng)日是件耗時耗力的工程?？慑拥男枰?，那是要不惜一切代價來滿足的，盛產(chǎn)沙棗樹的烏什地方就承擔(dān)起了運樹入京的使命。清廷派在烏什地方的辦事大臣（清代邊境軍政長官名稱）素誠，糊涂荒淫。素誠的兒子也不是好人，看到有姿色的婦女就強行帶走，“烏什人久欲寢其皮而食其肉矣”。

除了辦事大臣之外，清廷派遣阿奇木伯克（負責(zé)南疆各地行政事務(wù)的官員，最高定為三品，最低六品），在南疆各城協(xié)助統(tǒng)治。所選用的阿奇木伯克，多從最早歸順清廷的哈密、吐魯番等地挑選當(dāng)?shù)厝藫?dān)任，阿奇木伯克的薪水由所管轄的各地供給。這些人上任之后，將地方上的民眾視為奴仆，肆意掠奪，滿足一己之私。烏什的阿奇木伯克，名叫阿卜都拉，是哈密地方人。阿卜都拉性情殘暴，心情不悅時，就鞭打烏什當(dāng)?shù)厝巳贰Ｔ谶\送沙棗樹入京時，阿卜都拉從中牟利，盤剝無數(shù)。

此次運送沙棗樹入京，從烏什征調(diào)了二百四十名民夫，恰好辦事大臣素誠的兒子也要返回京師。阿卜都拉就強迫民夫幫運送行李，以討好素誠，又命當(dāng)?shù)厝速嚭谀緢D拉為頭目，負責(zé)沿途看押行李。賴黑木圖拉因為不知道行李要送到哪里，就去找阿卜都拉請示。阿卜都拉沒有給他指示，反以唐突為由，將他抽了數(shù)十鞭。賴黑木圖拉又去找素誠官衙中的小官請示，又被“重責(zé)三十大板”。

賴黑木圖拉是烏什本地豪強勢力，其父額色木圖拉曾被清廷賜給四品頂戴花翎，在地方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辦事大臣素誠曾強行留宿賴黑木圖拉的妻子，賴黑木圖拉隱忍不發(fā)。此次再被凌辱，新仇舊恨涌上心頭，賴黑木圖拉就以這批民夫為主力，密謀反叛。父親額色木圖拉反對鬧事，責(zé)罵兒子。賴和木圖拉大罵“無如此父親”，用火槍射擊，彈丸擦傷額色木圖拉額頭。父親見兒子如此果決，只好隨他去了。

鬧事當(dāng)夜，曾有人去向阿卜都拉告密，不料他飲酒正在興頭上，聽到這些話后很不耐煩，將告密者驅(qū)走。三更之后，賴黑木圖拉領(lǐng)了眾民夫?qū)⒉范祭瓪⑺溃缓笥咳胨卣\官衙內(nèi)，將其父子及家奴兵丁全部殺死。賴黑木圖拉鬧事后，想將阿卜都拉女兒納入房中，只是因為老婆嫉妒，逼著他將人殺掉方才罷休。

民變擴大化引得圣心不悅

烏什民變之后，駐扎在附近地方的清軍將領(lǐng)卞塔海帶了五百名兵丁趕來。城內(nèi)民眾多數(shù)沒有參與此次事變，有人打開城門，迎接清軍入城，希望早日平息此事。不想卞塔海不分青紅皂白，下令用火槍射擊。迎接的民眾被擊殺多人后，返回城內(nèi)閉門堅守。原先城內(nèi)參與鬧事的不過二百余人，此番槍擊之后，更多民眾加入鬧事者行列。自兒子賴黑木圖拉帶頭鬧事之后，額色木圖拉沒了選擇，只好附和兒子，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幫助兒子守城。

卞塔海用火炮攻城時，卻被城內(nèi)眾人擊敗，三門大炮也被搶走。隨后趕來增援的清軍將領(lǐng)鄂寶，也在城下被擊敗。不久各路清軍陸續(xù)到達，清軍到了烏什城下后，各懷鬼胎，久戰(zhàn)無功。到了此年閏三月，伊犁將軍明瑞統(tǒng)領(lǐng)大兵到達烏什，烏什城外清軍已近萬人，戰(zhàn)事并未取得突破，屢遭敗績。

烏什城雖小，但四面環(huán)山，進攻不易。賴黑木圖拉占領(lǐng)烏什城后，做好充分準(zhǔn)備，他將城外的民眾及牲畜全部驅(qū)入城內(nèi)，囤積了大批糧草，依賴于堅固城池防御。到了四月下旬，城內(nèi)飼料減少，賴黑木圖拉不得不將牲畜趕到城外放牧，清軍趁機攻擊，奪取牛馬驢三百余頭。五月中旬，賴黑木圖拉領(lǐng)人接連出城放牧，搶割水草。在月底的交戰(zhàn)中，賴黑木圖拉中箭身亡，由其父額色木圖拉接替指揮。乾隆帝得悉兒死父繼，負隅頑抗的消息后，指示要將烏什叛亂者全部剿滅，不可因其投誠而有所姑息。五月二十五日，將領(lǐng)卞塔海等人，因為“辦事糊涂”，被在軍前正法。一場小小民變，在各路大軍圍剿之下，竟然五個月不能平息。

至八月十四日夜，城內(nèi)有準(zhǔn)備投降清軍者，將額色木圖拉及首要分子四十二人擒住，移送清軍。次日伊犁將軍明瑞下令，將額色木圖拉等為首者凌遲處死，“可惡之徒”十余人被斬首。明瑞及內(nèi)大臣阿桂決定將投降的叛亂分子三千人及家眷一萬人，分為四隊，發(fā)給盤纏，遷至伊犁屯田。

乾隆帝得悉明瑞、阿桂的處理意見后大發(fā)雷霆，大罵：“明瑞、阿桂你們兩個‘該殺的就自己留下這三千人，等他們再次叛變之后，如何處理，悉聽尊便?！鼻〉壅J為明瑞、阿桂二人這般作為是想做好人，少殺生，得福壽，又大罵他們兩個不想殺人，是在暗諷“朕多殺生”。乾隆帝繼續(xù)大罵，叛黨即便免死，也不能送去伊犁屯田，更不能讓其妻女團聚，于是下令明瑞、阿桂，將三千男人，以五百人為一隊，送往內(nèi)地為奴，如果途中逃脫，即將家眷處死。

乾隆帝惱怒之下，還令明瑞、阿桂二人自掏腰包，負責(zé)三千人的路費?？粗实酆鷶囆U纏，明瑞、阿桂改變措施，將“始終助惡”者二千三百人押解到摩多地方處死，婦人童稚賞給官兵為奴。乾隆帝對此處理仍不解氣，事后將伊犁將軍明瑞、內(nèi)大臣阿桂革職留用。素誠雖然在民變中被殺，可他沒有辦理好運送沙棗樹一事，也讓乾隆帝痛恨，下令查抄他的家產(chǎn)。

此次事件后，乾隆帝羞于再提沙棗樹一事，反正還有其他方式可以取悅香妃。到了乾隆五十三年（1788），香妃去世，時年五十五歲。香妃去世后，下葬在清東陵之中。

摘編自微信公號“瞭望智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