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戈
(梅爾說:“詩歌一直是我生命的靈糧,只有詩歌才能幫助我完成美妙無比的靈魂飛翔”。正是飛翔的靈魂,成就了梅爾的詩,在其人生歷程的演繹中,似乎聽到了凝固的生命樂章,看到了流動的生命雕塑。)
人類社會是從文化的土壤中生長起來的,優(yōu)質(zhì)的文化土壤才能長出最優(yōu)秀的文化。詩歌是優(yōu)質(zhì)文化土壤中最精致、最核心、最重要的元素。浩浩蕩蕩的人類文明史,華夏第一部古代詩歌總集是為《詩經(jīng)》,這是中華文化生長的一個重要根源。以“詩”為“經(jīng)”,“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以生命的萌動開篇,是人類歷史總結(jié)的大智慧。只要人類還存在,只要生命還在延續(xù),詩歌之花就一定燦爛。讀梅爾的詩,就感覺生命無處不在。詩人從宇宙洪荒與自然景觀的混沌中窺見了生命的秘密,在有機物與無機物的融匯中窺見了生命的真諦。當然,如果僅僅如此,也用不著我多費口舌,觸動靈魂的沖擊力還在于,梅爾詩世界映照于現(xiàn)實世界所含藉的、深刻的、以生命為內(nèi)涵的批判精神和價值追求的詩意的表達。
一、億萬斯年生命凝聚綻放絢麗花朵
似乎,當今生活于都市的人們,“霧霾”是一個揮之不去的標記。此間,無可逃避的命運,給追求自在之物境界的人,套上了一個頗具掙扎感的緊箍咒。詩人卻意外的有幸,因為一個項目的原因,來到中國詩鄉(xiāng)貴州綏陽這個“裸浴”之地,已經(jīng)多年不寫詩居然詩興大發(fā),短短一年多時間寫了300多首,或可稱之為詩歌界的一個奇跡。
大自然億萬斯年生命凝聚,在這里綻放出目不暇接的絢麗花朵,這正是人類生命的底色,詩人不知道“把鉛華洗在哪里/才不會弄臟她綠綠的衣襟”的時候,找到了綏陽的“清溪湖”。在清溪湖的懷中,“忽略了四億年的寂寞/四億年的雷霆的腳步/在你青花瓷般的目光里/我讀懂了遠遠的詩意”。四億年沉淀的生命之花,如“一道彩虹/橫跨四億年的時光……我呼喊你,像前世呼喊著今生”。這種對清溪湖的真摯情感和執(zhí)著精神,實質(zhì)上是對當今人類生命回歸本真的熾熱呼喚。試想,如前世呼喊著今生的呼喚是一種什么樣的呼喚?不正是一種跨越生命本體的呼喚嗎?這一聲呼喚橫跨了四億年??!于此,“今生來世的一見鐘情”的清溪湖便享有了圖騰的意味,比附于高行健,這可不正是梅爾的“靈山”。形象之生動,表達之精準,情感之真切,都充滿了詩意,彰顯出詩歌獨特的魅力!于是,“我在你青花瓷般的手勢里/讀懂了鄉(xiāng)愁”。
詩人融入自然之中,寓鄉(xiāng)愁于景觀,直至物我兩忘,于是有了一種信念。“我知道你不會轉(zhuǎn)身離去/為了這一刻我等待了幾億年/我努力有一個纖細的腰肢與美麗的長腿/我緩慢地爬向你/帶著所有的淚水、記憶、傷痛和柔情/我等到了你的撫摸/你的令人顫栗的關(guān)注/以后/天天/日日/我活在你的鏡頭里/深情地注視你的歲月/只要這一刻沒有錯過/可以抵擋下一個滄桑的億年/四億年前我長出了舌頭/是為了今生與你的對話/可是/在你的光芒里/緘默就是最好的表達”。這是詩人寫雙河溶洞組詩里的一段,是一種“寂”——另一種開端的智慧。詩里的“雙河洞”這個“象”即便化為一位情人,在細膩、柔軟、動情的表述中,都是滄桑堅執(zhí)的底蘊。面對你的光芒,我居然啞口無言。此時無聲勝有聲,李白“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的名句轟然于耳畔,在清溪湖的絕景與誘惑中,詩人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所以,我們才看到了《雙河溶洞》組詩中的《晶花洞》,看到了洞中那些石頭被遺忘,看到石頭里長出了另一種石頭,感受到石頭以另一種形式拋棄了自己,體悟到石頭,盛開成自己晶瑩的花朵,倔強的生命之花自然綻放?!扒逑焙汀半p河洞”儼然成了詩人心中的圖騰,忍不住便又想起差不多四十年前蔣希文先生七律《西園》的首聯(lián):“同看明月三生影,各有名山萬古心。”
對生命本真的深切體悟,來自詩人長期的思考和特別節(jié)點上的體驗?!赌抗庵畠?nèi)及之外》中寫道:“江河從肩頭流過/我匍匐成一條蚯蚓/在大地的懷抱中不安地/屈伸”。詩人形象表達了億萬斯年中人的生命的一種形態(tài)和焦慮,反映了個體人生命在大自然面前的微不足道,甚至可以“沒有一個季節(jié)盛得下我們”。但是詩人的理念和意志在于,“我必須加進去”“然后扔掉門檻”,由此將人的生命生長通過自然本體以實現(xiàn)自身生命的價值。想不到的是,這首詩乃1989年所作,詩人豆蔻年華,卻對生命意義已有深刻的體驗和認知,處處散發(fā)出與生俱來的頑強與不屈。詩人在《高空顛簸》中寫到:“每一次/都抓緊扶手閉目祈求/用一秒的時間回憶一生/感謝要感謝的人/原諒要原諒的人/最后請求上帝寬恕自己/在空中等待判決”。乘飛機在高空遇到顛簸,是一種因人而異的特別體驗,重點是對于“未知”的恐懼或曰“猜測”,祈求、原諒、寬恕、判決,詩人“用一秒的時間回憶一生”,實際上是將生命壓縮在一個一秒鐘的平面上進行審視,“像在墓地轉(zhuǎn)了一圈”,以“向死而生”的理念,把生命擺在死亡的前面來觀照、來評判,觸發(fā)了善待每一個生命體、寬容所曾遇見的每一個生命對象的慈悲之心,理應(yīng)善待所有生命。詩人對生命關(guān)懷的刻骨銘心的洞察力躍然而出。
深刻的思考,執(zhí)著的追問,在詢問、質(zhì)疑中,以屈原《天問》式情懷,凸顯了億萬斯年生命凝聚綻放絢麗花朵的主題。詩人對于什么是人的生命、什么是生命本質(zhì)、人的生命應(yīng)該具有什么價值的深沉的叩問,對自己當下生命存在的狀況生出深深的疑慮并由此進入對生命價值的反思。這是一種“梅爾式”體驗和追問。當錢已經(jīng)成為一個數(shù)字之后,人不僅會感受到做一個企業(yè)家的責任,更領(lǐng)會到時光飛逝,錢,可以再掙,而靈感錯過就再也沒有了,必須搞明白什么才是一個人的精神世界和靈魂深處最重要的東西。其實,這個東西可以稱之為“信仰”,其內(nèi)核就是生命及其應(yīng)有價值,盡管詩人沒有說出來。詩人西川說在這個亂糟糟的世界上,梅爾相信好人和上帝,相信一陣微風掠過必有其內(nèi)涵。其實這個內(nèi)涵就是生命及其應(yīng)有的價值,盡管西川沒有明說。
二、凝固的生命樂章與流動的生命雕塑
梅爾說:“詩歌一直是我生命的靈糧,只有詩歌才能幫助我完成美妙無比的靈魂飛翔”。正是飛翔的靈魂,成就了梅爾的詩,在其人生歷程的演繹中,似乎聽到了凝固的生命樂章,看到了流動的生命雕塑。
創(chuàng)業(yè)是生命存在的一種狀態(tài),成為梅爾的詩。在《再度創(chuàng)業(yè)》中,詩人寫道:“把別墅的陽光裝進日記/把腳步里邁動的都市繁華印在箱底/在攢足了一點力氣之后/重新回到田埂/把飽滿的稻穗裝進筐中”。從別墅、都市到田埂、稻穗,把鄉(xiāng)村、故土、鄉(xiāng)愁永遠當成“再度”的起點和療傷的歸宿,把遠方永遠當成下一個腳印,再度的創(chuàng)業(yè)完成了一種生命生存狀態(tài)的轉(zhuǎn)換。
這種轉(zhuǎn)換后的生命生存狀態(tài),是詩人生命本真的回歸和欣悅?!膀呑觽冊诹硪粔K田野里越跑越歡/唯有土地和油菜花/生生不息/氣香不止”。此景此情,詩人感嘆:“遇到你之前/以為自己很幸福/不知道都市的空氣/米糠一樣難以下咽”“遇到你之前/失眠只是一張煩躁的紙/可以翻過去可以揉一揉扔掉/現(xiàn)在無眠的夜里/每一分鐘我都再給鞋加裝火藥/希望在崩潰前/能有力量/把自己發(fā)射到你的身邊”(《綏陽印象》)。“發(fā)射”這樣的修辭挺夸張,這樣的想象夠豐富,充分體現(xiàn)了對生命歡愉的癡情與依戀。“我立在一支竹篙上/飛到你的面前/這薄霧繚繞的群山/開滿野花的小徑/我把鉛華洗盡在哪里/才不會弄臟你綠綠的衣襟”。于是要將清溪湖打造成一流的風景區(qū),實現(xiàn)“虛”與“實”的融合,知與行的合一,給詩歌賦予實體生命,給生命奏響自然樂章!詩化的“清溪湖”,其內(nèi)涵可讓人獲得只有在宗教里才體會過的平靜和喜悅。在詩人眼里,或許,大城市的月亮就在房頂蹭著,并不理會人聲的鼎沸,蒼白的絕望掙扎著,始終長不出翅膀,遙望山里的客棧,或許飄一朵好奇的彩云,親吻靜謐的清輝。
由此,批判與謳歌,生命暢暢快快淋漓盡致的追求,表現(xiàn)得極為鮮明。詩人在《毒藥》中寫到,“波西米亞的褲洞滲出鹽來/叼顆煙/整個北京/煙霧繚繞”。在《炎熱的午門》中,“炎熱的午門/活吞了八月中暑的/絡(luò)繹不絕的傻瓜”。這兩首詩寥寥幾筆,入木三分地刻畫了在都市中生活的煩惱和生命在都市中的不堪重負。詩人情有獨鐘“清溪湖”最重要的是,“幸福在于我們從不需要購買空氣”。于是在《夢回清溪湖》中遐想,“我可以不再醒來/躺在一朵棉花里愛你/只要你心如翡翠/我便在短壁的瀑布和青苔里/再守你億年”。在《溫泉》中凈化,“可以全裸/躺在自己的泡池里/讓靈魂自由/如沒有形狀的水”。這些詩句獨特的表達,富有張力的詩味,無論是詩歌領(lǐng)域還是美學范疇,讓多少人自愧弗如,貴州一位很“狂”的所謂“十大詩人”看罷梅爾的詩,由衷感嘆“在我之上,我不及她,她讓我學會了謙虛?!痹娙藢Α扒逑钡母星椤⒄媲?、深情、真心、真格,其中蘊含的讓生命能夠自由伸展的文明形態(tài)的向往,豈可不引發(fā)閱讀者強烈的情感共鳴和靈魂震撼嗎?
三、生命的深刻悲傷和悲傷中的欣悅
詩句悖論的敘述,比如“燃燒的魚”,使梅爾詩含藉著深刻的超現(xiàn)實主義的意味,由此消解慘烈的生命歷程而生出審美觀賞的愉悅。
心靈是生命中最敏感、最柔軟的部分,聽聽詩人的訴說,“我孤獨地把夜坐盡/心中的波瀾無人能懂”“我像一只虛脫的瓜/被丟在田里”“像一只并不飽滿的洋蔥/每剝一片/都可能淚流不止”。這些詩句讓我們感到詩人生命深層的疼痛與無奈,我們不禁追問,怎么連這樣內(nèi)心堅不可摧的朝圣者也有孤獨、苦悶、彷徨、淚流、舔傷的時候?“我和我在帽沿下對話/凌晨兩點/教堂的鐘聲響起/在家徒四壁的心中”,一種生命的深刻的悲傷力透紙背。當繁華落幕,所有的燈光都暗淡下來,心,落滿了塵埃。魯迅說,悲劇就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撕毀給人看。由是審之,詩人直面心靈深處的困境,其“直面”已是一種堅毅,以詩的表述,顯現(xiàn)出悲劇之美。
親情是生命中與生俱來的部分,是DNA的血脈連接,是個體生命無以逃脫的宿命。在《沉沉的家書》中,詩人宣示著承諾與無奈,我把整個屋子郵給你們/親愛的爸爸媽媽/這里聚著我四年的呼吸/所有的艱辛與淚水已經(jīng)晾干/而且我精心拭去了憂郁的灰塵/如今我在遙遠的都市疲憊不堪/曾有的理想也暗淡流失/我要長成爸爸的一棵樹、媽媽的一面旗/夜晚我孤伶伶地陷入寒冷/最后像一片無家可歸的云/癱在都市的上空。詩人立志要做爸爸的一棵樹、媽媽的一面旗,可最終成了都市空中無家可歸的云。皆為“都市”之過啊!詩人站在支離破碎的翅膀前,淚水滂沱失聲痛哭。于是企盼結(jié)手螳螂(《枯坐的螳螂》),老去的親愛的螳螂/我的心皺紋密布/我們是否可以結(jié)手/共度一段美好時光。似乎,追求自由的生命注定了孤獨,其中卻有一種妙不可言的痛并快樂著的酸楚,充滿了無可奈何的黑色幽默與意味深長的憂傷。詩人對于《大伯》的敘述令人揪心,大伯在一個平常的夜晚/被一口涌起的痰堵住了去處/泥墻上的手印孤獨地向下滑去/大伯蜷縮的人生就像/那口喘不勻的氣/蒼白而打滿補丁/大伯的兒女們/雨后春筍般成長起來/這是大伯唯一的欣慰。這種欣慰是基于生命的延續(xù),是對生命內(nèi)涵具有超越性的領(lǐng)悟。
個體生命的成長,總是循著時間的軌跡,在時間的遠處,生命是如何的充滿了哲學式的滄桑。詩人這樣看待《一個小時》:一個小時的路程/從生走到了死/從白走到了黑/從河灣走到了大海/從母親的指尖/走到了上帝的面前/一個小時/從塵土到塵土的時間/從地獄到天堂的時間。立體的生命時間過程,被擠壓到一個平面上,象是我手里正在閱讀的一張紙。正如《心臟》,你一定從不休息/像那些不知疲倦的星星/最后你只有選擇停止/把時間固定在時間上。當“功成名就”于一個時間節(jié)點時,卻發(fā)現(xiàn),粗布的紋路,一直艱辛,像兒時的田埂,處處有毒蛇的陷阱。當終于可以安靜于一個時間節(jié)點時,遠離日新月異的科技和虛情假意的車水馬龍,終于可以沉入水底,摸一盤兒時的魚蝦,報答老爹老娘的老淚縱橫。一點一滴,半絲半縷,卻何以輕松放下過。直到有一天/我的手稿變成了古跡/人生鼎沸/詞語落在耶路撒冷的街道/我用頭巾/包扎前世的姻緣/我倒在異鄉(xiāng)/以為那是愛人的懷抱/寒冷的風里/絲綢滿地……
個體的生命總是直接呈現(xiàn)于現(xiàn)實生活的圖景中,生命的記憶,總是裝滿鄉(xiāng)愁和善美,這才是一種詩意的棲居。而詩人眼前的現(xiàn)實景象:村東竭澤而漁,村西殺雞取卵。水泥路鋪到了鄉(xiāng)下,土里的蟲子無法呼吸。詩人焦慮:每天都有新人的喜酒/每天都有舊人的哭泣。這“新人”與“舊人”是事物的一種指代。于是,詩人在《黃昏》中追問,飛馳的田野哪去了/紅紅的落日哪去了/裊裊的炊煙哪去了/那喊一聲讓你心跳而喜悅的狗吠/哪——去——了?由此,詩人以對比的方式呼喚本該屬于生命自在屬性的呈現(xiàn)。請看《被剩下》:時尚流行/質(zhì)樸/被剩下;欺騙當?shù)?忠誠/被剩下;小三得寵/發(fā)妻/被剩下;娛樂肆虐/詩人/被剩下;新聞時代/歷史/被剩下;你不在/我/被剩下。詩句里對于生命存在的真與假、善與惡、美與丑的品質(zhì)亦或道德的判斷,是不言而喻的?!拔?被剩下”,是因為你,不在。批評與調(diào)侃,將現(xiàn)實的沉重轉(zhuǎn)化成了審美的輕松。
“英雄的血液是歷史的河流”,深藏著歷史的滄桑和磅礴的蒼涼,充滿了對歷史的生命哲學的思辨。詩人那種對歷史恢弘的冷峻與反思,用英雄的落花,成就陵墓的輝煌與從容,一個摻雜著血淚的夢想,越過戰(zhàn)爭與死亡,深入歷史、穿透歷史,甚至超越歷史,在歷史的傷口上編織出一朵朵如鮮花般的微笑,何等的“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流光溢彩的生命閃現(xiàn)?!拔易谀愕膶氉?讀著一個亡國的故事”,磅礴氣度,大師風范!在痛快淋漓的蕩氣回腸間,仿佛“石頭里流出蒼涼的血來”,“那沉默的頭骨喂養(yǎng)了多少長鷹”?在歷史的灰燼中/尋找石頭斑駁的恥辱與輝煌/文字的秘密藏在一個隘口/亡國之血/涂抹在石頭的面包上。打開頭顱里沒有記載的殺戮/打開沙漠里塵土飛楊的哭泣/打開,一顆血淋淋的心/打開,夜里石頭的傷痛!/你滄桑的臉頰上/留下我今生顫抖的指紋。梅爾在《蒼涼的相遇——馬丘比丘》中,通過石頭被遺忘、被發(fā)現(xiàn),穿越時光,緬懷古老的印加帝國,表達了對歷史的深刻反思與追問,雄性、激情和力量,堅硬的時間刻刀,在蒼白的腦袋上,琢出血紅色的歷史,借助于詩的翅膀,存載著人類生命的記憶飛向一個個未知領(lǐng)域。詩人將漫長的歷史壓縮到瞬間,生命火焰在悲壯的歷史中慘烈地燃燒,將過往歷史形成的文明成果毀跡于灰燼,歸之于“寂”,卻也正是柳宗元“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哲學意蘊,由此頓悟而感慨和追憶生命的過往,并開啟著一個個新的生命起點。
四、熊熊火焰燃燒中的生命再生
“詩歌,無疑是詩人走向精神金字塔的美麗通途(詩集《我與你》自序)”。對相信上帝的人而言,詩是最接近上帝的。把亙古不變的自然景觀雕塑出生命的流線,綻放出生命的火焰,構(gòu)建出一個詩的世界,讓詩的意境和內(nèi)在價值引發(fā)讀者無限的想象與慨嘆,這是梅爾詩獨特的魅力?;蛟S,對于梅爾,可能更傾向于自然文學詩人。程虹在《寧靜無價》一書序言中寫到,“自然文學作家的作品實際上是人類心靈與自然之魂的溝通與對話,人類內(nèi)心的風景是由自然的風景養(yǎng)育滋潤的”。而梅爾詩的一個重要特質(zhì)正在于此。
詩人全身心投入于自然景觀,表達對人類生命基本價值的守護和承諾,將其異乎尋常的注意力于此集中,在自然景觀或熱切、或冷峻的敘述中,靈感爆發(fā)!在對自然世界的獨特感受中,借助時光隧道,將眼前司空見慣的物象,不是作簡單的堆積和羅列,而是穿透固有概念思維,深入每個意象的本質(zhì),以揭示其蘊含的文化意義和生命內(nèi)涵,探求其內(nèi)在涵孕的真知灼見,激發(fā)生命向往的真正自由。
梅爾的詩還不時體現(xiàn)出虛無主義的知識運用的特點,其中包含著隱秘的對現(xiàn)實當下的破壞力,卻又自有其合理性所在。合理性的核心,是詩中強大的“尋歸”力量。程虹在《尋歸荒野》增訂版序中寫到,“尋歸”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走向自然,更不是回到原始自然的狀態(tài),而是去尋求自然的造化,讓心靈屬于一種像群山、大地、沙漠那般沉靜而擁有定力的狀態(tài)。在浮躁不安的現(xiàn)代社會中,或許,我們能夠從自然界中找回這種定力。我之所以不厭其煩轉(zhuǎn)引程虹的觀點,是因為我認為,梅爾正是一位用詩來從自然界中找回這種定力的一位堅定的踐行者!
當下彌漫著的“霧霾”,必將是一段后來人甚感興趣的歷史,若干年后回眸,當時間的吸塵器消除掉能夠清除的塵埃之后,必定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梅爾的詩作,竟然是這個時代的金礦!詩人推崇“海綿的重量”,既不見地鐵站的殘花,也不見裝飾夢境的游人,但卻是生命火焰的閃現(xiàn),不失為“思想的馬刺”,闖開了一種“樣式”的路子,這也算我的一種期待吧。
梅爾簡介:
梅爾,原名高尚梅,生于江蘇淮安,現(xiàn)居北京,臺灣《秋水》詩刊社長。1986年開始發(fā)表詩作,作品散見于《詩刊》等各類刊物并被選入多種選集,曾在臺灣召開個人詩歌研討會并取得非常好的反響。梅爾的詩意象獨特,充滿激情與張力,她的勤勉和追求也使她在詩歌領(lǐng)域有了超出她想象的收獲。已著詩集有《海綿的重量》《我與你》《十二背后》等,其詩集《海綿的重量》一經(jīng)出版便受到多方關(guān)注并獲得好評。梅爾2012年被評為最受《現(xiàn)代青年》讀者喜歡的十佳青年詩人;2014年被《詩人文摘》評為年度十大女詩人,并被世界藝術(shù)文化學院授予文學博士學位;2015年在臺灣世界詩人大會上獲得詩歌創(chuàng)作獎;2016年獲得臺灣第五十七屆中國文藝獎?wù)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