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有人認為今日的文學批評界已成為小圈子里的自我滿足和互相吹捧,因為負面評價會帶來社交負擔。
江弱水:今天的文學批評界是不是淪為小圈子里的自吹和互吹,我不能做全稱判斷,但認認真真罵人的文章確實罕見。埃德蒙·威爾遜是我最推崇的大批評家。“他從來沒有討好人的習慣,友善的泛泛而談不是他的風格,冒犯是他的天職。”他曾經發(fā)文批評詩人麥克里許寫得差,可憐的麥克里許傷心得在床上躺了一個禮拜起不來。我倒不是說好的批評就一定是毒舌,像當年謾罵和譏笑濟慈,害得他早早死掉的人,那是批評家中的惡棍。但正常的批評應該是本著共同的趣味和建設性的目標而來,彼此得失,探究成敗,先品其味,辨其精粗,再品其位,序其高下。
南都:我們是否離這樣一種健康的批評生態(tài)還很遠?
江弱水:我們的文化中,就批評者一方而言,有一個與人為善的傳統(tǒng),逢人增壽,遇貨添錢,說點好話又不會死。就被批評者一方而言,更有一個寬容不寬容的問題,寬容的人,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聽人指摘缺點首先對照自己,看看中肯不中肯;不寬容的卻馬上對人家的動機做惡意的揣測。批評者的負面評價,完全可能出于正面動機呀。當年我批評穆旦的偽奧登風與非中國性,也許是我批評文字中影響最大的一篇文章。對于這位九死一生走過野人山的抗日遠征軍英雄,我打心眼里崇敬,但就事論事,以文衡文,我不會隱瞞自己的觀點。我擺的是事實,講的是道理。(南方都市報供稿,朱蓉婷采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