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群
我和何老師的兒子何守志是同學。從小學到中學一直是同學。念中學的時候,何老師是我們的班主任,教我們語文。何老師不但課教得好,班主任也當?shù)煤?。社會上都知道,家長爭著搶著把自己的孩子往他那個班級塞。在所有的任課老師當中,我們最怕的也是何老師。學生一般怕班主任是正常的。但何老師擔任科任的班級,學生也怕他,課堂上一個亂說亂鬧的也沒有。學生為什么怕何老師呢?何老師不打不罵的呀。說白了,就是何老師對學生要求嚴格。換句話說,也就是何老師對學生認真負責。在他的課堂上,你必須集中精力聽講,搞小動作不行,睡覺不行,思想溜號也不行。比如你正打著瞌睡,眼皮直打架,冷不丁的,粉筆頭子就會毫無聲息地擊中你的腦門,在你的腦門上留下個白點。擲粉筆頭一點也不耽誤何老師講課。因為,他連停頓也沒停頓,甚至他好像連正眼看都沒看你,就瞥見你在搞小動作,瞥見你在打瞌睡,瞥見你思想開了小差。思想開小差怎么能看得見呢?何老師就能看見。因為,你空洞的眼神已經(jīng)把你的思想報告給了何老師。通常何老師只用眼角的余光就把全班每一個同學的狀況盡收眼底,扔個粉筆頭也就是眨巴一下眼睛的工夫。同學們私下議論過何老師擲粉筆頭的功夫,肯定是所有老師當中排在第一位的,彈無虛發(fā)。羨慕何老師是怎么練的呢,猜想何老師年輕的時候彈弓一定打得特別準。
課堂上注意聽課是一方面,要想把學生教會,關(guān)鍵還有課后知識的落實,就是留作業(yè)。也叫家庭作業(yè),就是讓學生回家做的作業(yè)。這一點,幾乎所有當老師的,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都是這個套路,教學的方法手段可以說完全相同。說到底,這就是那時候我們傳統(tǒng)的教育模式。別的老師,作業(yè)是不少留,雜七雜八一大堆,學生做不做,做得好不好,并不當回事。往往是作業(yè)本上寫個又紅又大的“閱”字,簽個日子了事。似乎就是在完成一個程序。何老師不同。何老師每次不但認真批改,要求我們背誦的古文、詩詞,第二天是一定要提問的。背不下來的,啥理由也別講,放學留下,到辦公室,老老實實站在何老師的辦公桌旁,端著書背。開始沒聲。背著背著,就嘟嘟囔囔地出了聲,何老師橫一眼,聲音立刻憋回去,只有嘴唇在嚅動。背著背著,聲音又不自覺地出來了,何老師就再橫一眼,沖門外歪一下頭,學生就端著書本悄悄站到門外去背。那時候的學校,學生放晚學老師不是跟著一道放,學生放晚學之后老師還要坐下來備一會兒課。所以辦公室里老師們都在備明天的課,一個說話的也沒有,很肅靜。能聽見筆寫在紙上的聲音,再就是翻書的聲音。等別的老師們都下班了,何老師才把東西收拾好,鎖上抽屜,背靠在椅子上,伸一伸腰,沖門外喊一聲,學生魚貫而入,一個一個開始背誦。一遍不行兩遍,兩遍不行三遍。學生都煩了,何老師不煩。
還有一樣,就是測驗。何老師平時的測驗比別的老師也多。幾乎每周都要搞測驗。其實測驗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教學方法,哪個老師不會呀,問題是測驗完了呢,你要一張一張地判卷,這就自己給自己加重了工作負擔,增加了勞動量。所以大多數(shù)老師平時不怎么搞,一學期下來也就是評那么兩回卷,期中一次,期末一次。測驗不但要評卷,看看學生知識掌握得咋樣,成績不好的,或者原來成績比較好,現(xiàn)在不升反降,怎么回事?怎么往下滑了?何老師當然還要找你談一談啦。很多學生就怕這個環(huán)節(jié),就怕何老師找談話。何老師雖然不是聲色俱厲,甚至語氣溫和,但一談最低是一個鐘頭。何老師軟磨硬泡的功夫,令許多學生打怵。所以許多學生怕何老師,不是怕何老師打,也不是怕何老師罵,而是怕何老師這套軟功夫。涉及到家庭問題的,何老師還要家訪。何老師家訪不是向家長告學生的狀,不像別的老師那樣把學生在學校的不良表現(xiàn)和盤托出,然后老師一走,家長就會把自己的孩子胖揍一頓。何老師家訪是做家長的思想工作。很客氣地希望家長能配合老師的工作,共同把孩子的學習搞上去。
何老師對學生要求嚴格,不僅僅表現(xiàn)在學習上,還表現(xiàn)在學生的日常行為規(guī)范上。教書育人嘛。光教書,不育人,肯定算不上一個好老師。在這方面,可以說,何老師甚至比對學生的學習要求還要嚴。從新學期開學第一天開始,何老師給我們上的頭一堂課,就是專門講學生應(yīng)該具有怎樣的行為舉止,“中學生守則”不但醒目地貼在班級前面,讓我們天天看,時時看,時刻提醒著自己,還要求我們必須背下來。學生犯了錯誤的時候,何老師先讓你背一遍“中學生守則”,然后叫你自己說,自己犯了其中的哪一條。不打仗,不罵人就不用說了,連小學生都知道。除此,上課時要坐姿端正,站隊走路要落落大方,說話做事要文明禮貌,穿衣戴帽要端莊得體……何老師的要求比“中學生守則”上的要求還要多。何老師經(jīng)常給我們讀雷鋒的故事,教育我們像雷鋒那樣,尊老愛幼,團結(jié)友愛,愛國家,愛集體……何老師說,學生念書,首要的是做人。人都沒做好,學習再好有個屁用?有一個時期,社會上的小青年時興留長頭發(fā),穿花格衣裳喇叭褲子,戴蛤蟆鏡,經(jīng)常上學校鬧校。若見教室里是個年輕的女老師在上課,他們就敢趴窗戶往屋里看,甚至站在開著的教室門口,女老師講一句,他們學一句。堵住好看的女學生,拽著要跟人家搞對象。這種情況,別的老師碰上也不敢管。何老師敢。何老師一見他們那副模樣就惡心,嗤之以鼻,見一回攆一回。何老師呵斥道:學校是你們來的地方嗎?瞅瞅你們這個樣子,男不男女不女的!他們就偷著給何老師的自行車放氣。有一次何老師晚上在學校值宿,剛躺下,磚頭子突然從窗戶飛進來。等何老師穿衣出門,早沒了蹤影。何老師回屋躺下,磚頭子二次飛進來。何老師知道是那些小子干的。但是何老師在校園里再見到他們,依然往出攆。有的學生偷著跑廁所抽煙,夜晚從窗戶鉆進食堂偷饅頭吃,不管是哪個班級的,只要被何老師發(fā)現(xiàn),何老師絕不會睜一眼閉一眼。何老師認為這些都是不良行為,對一個人的成長影響很大,必須糾正。個別學生背后罵何老師是狗拿耗子,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何大拿”。
何老師對何守志的要求,怎么說呢,比對任何一個學生都更嚴格。從何守志上小學的第一天開始,每天臨睡前,何老師都要檢查兒子的作業(yè),考兒子白天學習的內(nèi)容。天天如此。久而久之,養(yǎng)成了習慣,何守志天天睡覺前,不等何老師叫他,自己就端著作業(yè)本過來了。何老師在何守志面前跟在班級學生面前一樣,臉上很少有笑容。遇到何守志作業(yè)本上寫錯了字,做錯了題,何老師臉色就更難看,聲音也更嚴厲。何老師先還耐著性子給何守志講,講了一遍還不明白,何老師就煩了,就會對著何守志吼,甚至在何守志的頭上拍一巴掌,屁股上踢一腳。何守志嚇得渾身哆嗦,腦子就更不好使了。所以一開始,何守志面對父親檢查作業(yè)的時候,每一次都是提心吊膽的。何守志若是在外面跟人家的孩子打了仗,何老師知道后,不管怨不怨何守志,都要把自己的兒子先揍一頓。如果是怨何守志,何老師還要拽上兒子,上門去給人家賠禮道歉。在何老師的思想意識里,依舊把“棍棒出孝子”奉為至理名言。上中學之后,何老師給何守志規(guī)定,天天晚上必須學到十一點。何守志學到十一點,何老師也陪到十一點。何老師要么備課,要么看書,要么做點活計:坐在炕上幫老婆嘩啦嘩啦地搓玉米啦,一粒一粒地挑黃豆啦,坐在燈光下編柳條筐啦什么的。中間給兒子削一個蘋果。早晨何守志起得早,何老師也起得早。何守志在門前的樹下小聲背外語,何老師在門前的園子里勞動。薅草,鋤地,澆水。聽不見兒子背誦的聲音了,何老師就會停下手里的活計,往那面望一望。這樣說吧,在家里,何守志的任務(wù)就是學習。再忙何老師也不讓他干活。放農(nóng)忙假,別的學生都被家長打發(fā)下地干活去了,何老師卻不,何老師讓何守志在家學習,何老師自己扛著農(nóng)具下地去。
可是在學校就不同了,雖然何老師是我們的班主任,但何守志什么都跟我們一樣,一點特殊化也不搞。撿糧撿柴,包括積肥,哪樣也不比我們少。相反,越是臟活兒累活兒,比如抹平房,掏廁所,何老師越是讓自己的兒子搶先去干。各項文體活動何守志也積極參加。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
高考的時候何守志比我們考得都好,在我們那個鎮(zhèn)高中,何守志考了第一名,考上了省內(nèi)一所重點大學。當初報志愿的時候,何老師頗費了一番躊躇。依何守志的志向是報個文科大學的中文專業(yè),何守志喜歡文學,從小有個當作家的夢想。要不就報師范,將來當個“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也挺光榮。但何老師想來想去,覺得搞文學當作家有點異想天開,當老師又沒啥大的前途。當時比較熱門的專業(yè)是工商稅務(wù),畢業(yè)分配好,工作實惠。按何守志的成績,考這類熱門學校是沒有問題的,但何老師最后給何守志選擇了政法專業(yè)。畢業(yè)的時候何守志果然分配到了政府機關(guān)。開始幾年我們還有聯(lián)系,經(jīng)常通信,談抱負,談理想,后來慢慢就斷了。
何老師退休的時候,據(jù)說何守志已經(jīng)走上了領(lǐng)導崗位。本來他想讓老爸老媽上他那兒去,上省城,可何老師老兩口不干。何守志最后只好在縣城幫老爸老媽買了房子。隔三岔五打個電話問候問候,囑咐老爸老媽不要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節(jié)儉一輩子了,晚年該享點清福啦。又囑咐老爸老媽多鍛煉,多走走,得有個好身體。何老師哼哈地答應(yīng),說你別光囑咐我們,你自己得好好干。每次何老師都囑咐兒子,為官要清廉什么的,不厭其煩。兒子嫌老子■唆,說你跟我媽倆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比啥都強。何老師就撂了電話,嘴上埋怨說兒大不由娘啊,心里卻是滿意的。乍一進城,何老師跟誰都不熟,對縣城這個新的生活環(huán)境感覺也是陌生而又新鮮,于是何老師每天就不停地在街里轉(zhuǎn)悠。何老師在街里轉(zhuǎn)悠,不是逛商店。何老師不喜歡逛商店。何老師是在縣城里的大街小巷轉(zhuǎn)悠,邁著四方步,慢條斯理的,把什么都看得格外仔細,反正有得是時間。別人看著,以為何老師是個考察風物民情的老學者呢。估計連在縣城里住了一輩子的人都未必走過的胡同,何老師都慢慢慢慢溜達到了?;厝ソo老伴講,別看街面上燈紅酒綠,貌似繁華,背街(哪道街哪條巷何老師都能得說出來)依然是貧民區(qū),房子矮趴趴的很破爛,街道也坑坑洼洼不好走。老伴懂得何老師的心思,就順著何老師的意思,憂國憂民地嘆息一聲,說,到啥時候,沒有窮人了該有多好?。『卫蠋煵淮蚵閷?,喜歡下象棋。何老師發(fā)現(xiàn)街頭巷尾陰涼的地方,常有一堆一堆的人們在下象棋。何老師先是在旁邊看,一看就是半天半天?;焓炝耍鸵矃⒓舆M來。何老師喜歡跟幾個退休的老干部下象棋。都是有點文化的人,話能說到一塊兒。日子長了,老干部們知道何老師退休前是當老師的,笑著說,不用問,一張嘴就能聽出來。不像我們這些大老粗。何老師謙虛地擺擺手,說哪里。都一樣,都一樣。不下棋的時候,就拉上老伴去公園的林蔭道上散散步,每天早晨在自家的小區(qū)里打打太極拳,之后跟老伴上早市買點菜。從何老師悠然自得的神態(tài)上看得出,何老師晚年的生活是快樂而又愜意的。
何老師下棋氣定神閑,榮辱不驚。贏也罷,輸也罷,都不當回事。有大將風度。何老師不但下棋氣定神閑,何老師走路,說話,言談舉止都是一副氣定神閑精神飽滿的樣子。而且一向穿著整齊,從不馬馬虎虎。說話聲音洪亮,字正腔圓,笑聲爽朗。因為是教語文的出身,喜歡咬文嚼字,有板有眼,“春節(jié)”從不像別人那樣說成“村節(jié)”;“豬肉”也從不像別人那樣說成“豬又”。那些老干部們聽了反而發(fā)笑。常??赡芤詾槊鎸Φ囊廊皇菍W生,說話總是有種給人上課的感覺。老干部們有時就打趣道,何老師又免費給咱們上課了,不聽白不聽啊。老人們坐一塊兒好談?wù)摃r政,從縣里到省里,再到國家,都是他們談?wù)摰脑掝}。說到有些令人生氣的事情,老人們甚至像吵架那樣,一個個面紅耳赤。亂罵的時候也有。惹得過路的人都停下來,伸著脖子往這面觀看。但何老師從來只是一個聽眾,很少插嘴。很少插嘴是因為何老師不大認同他們的看法。只要何老師插嘴說話了,何老師說出的話,往往跟大伙的看法擰著勁——何老師多數(shù)時候是站在官方的立場說話,換句話說,何老師好講官話,講大道理。比如說到腐敗,多數(shù)人搖著腦袋,說瞎子鬧眼睛——沒治啦!大官大腐,小官小腐,無官不腐。把當官的排成隊,隔一個拉出去槍斃一個,還得有漏網(wǎng)之魚。何老師卻不同意這種說法。何老師說這樣說未免太絕對了。何老師認為我們黨的干部,多數(shù)還是好的。時間長了,人們覺得何老師這個人,怎么說呢,叫人有點琢磨不透。
老干部們后來知道何老師的另一個身份,是有一年過年的時候。那年過年,縣里的領(lǐng)導突然上何老師家去拜年,幾輛小轎車黑亮黑亮地停在何老師家的門口??匆姷娜硕技{悶,以為是縣領(lǐng)導過年慰問退休老教師呢。等知道何老師的兒子叫何守志,心里叫一聲,天哪,怪不得!人們在電視里經(jīng)常見到何守志,剛剛當上市政府的主要領(lǐng)導。老干部們棋也不下了,把何老師圍在當中,一面恭維何老師教子有方,一面向何老師討教,問何老師是怎么培養(yǎng)兒子的,居然把兒子培養(yǎng)得如此優(yōu)秀?何老師依然謙虛地笑笑,說優(yōu)什么秀!只不過是個小領(lǐng)導而已。再說,那也不是他培養(yǎng)的,是黨和國家培養(yǎng)的。大伙就說何老師你可太低調(diào)啦,兒子當了那么大的官,居然從你身上一點兒也沒看出來。怕我們求你?把何老師從上到下重新打量一番。何老師就越發(fā)地謙虛起來,說這算啥,干什么工作不都是為人民服務(wù)嘛。其實何老師心里真是這么想的,可別人聽著,這話就有點不那么實在了。老干部們就笑了,說那是那是。覺得何老師這個人,怎么說呢?說不出來。當然,再見著何老師,不自覺地還是先打招呼,紛紛讓座。也更加留心何老師的兒子何守志。何守志在電視里出來的時候,會激動地指著電視告訴家人,說這就是跟我們一塊兒下棋的何老師的兒子。仿佛能跟何守志的老父親在一起下棋,也成了一種榮耀。第二天見了何老師,頭一句就是,昨晚又見著你兒子啦!伸出大拇指,你別說,長得可真像你。何老師神采奕奕的,眼睛發(fā)亮。
一晃又是多年過去了。年屆七十的何老師,本來精神非常好,每天到公園散步,打太極拳,在陰涼處下象棋??墒呛髞?,挺突然的,老干部們看何老師的眼神變得有點怪怪的,躲躲閃閃。見何老師過來,正說的話,不說了。眼神中也沒了原先的那種敬意。就好像,一下子,這些人跟何老師的關(guān)系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十多年前剛認識的那陣兒,見了面不冷不熱的,招呼也懶得打,座也不讓了。何老師心里犯嘀咕。就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人?是說話沒注意,碰了眾人的耳朵?怎么也想不起來。這些老東西!何老師就干脆不跟他們下象棋了,自己獨自到公園散步,打太極拳。何老師始終沒有往何守志那方面想。沒有把老干部們態(tài)度的變化跟何守志聯(lián)系起來。其實何守志在電視上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有露面了,只是何老師沒有注意而已。何老師對自己兒子的關(guān)注程度,遠沒有那些老干部們對何守志關(guān)注得密切呢。何老師只是覺得兒子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往家打電話了。兒子不打,何老師當然也不會主動打。跟老伴叨咕,老伴說,能有啥事?你別凈瞎惦記。兒媳婦說,守志上黨校學習去了。何老師想,上黨校學習?上哪兒學習也不至于連打個電話的工夫都沒有吧?
何老師本來天天都要看電視,主要是看新聞。看時政要聞。多年養(yǎng)成的習慣。現(xiàn)在何老師突然改了習慣,不看了。一到播新聞的時段,何老師就啪地把電視關(guān)了。要不就出門去。似乎是,何老師一下子變得討厭新聞,怕看新聞。
何老師在人前露面的時候越來越少。偶爾上街,上醫(yī)院,也不走人多的大街,專挑僻靜的小巷走。怕碰上熟人。若是撞見了,他看見了人家,人家沒看見他,何老師就把臉低著匆匆走過去,裝作沒看見。真的走個對面,躲也躲不開了,裝作沒看見不行了,何老師只好硬著頭皮敷衍。老干部們可下撞見了何老師,截住不放,問東問西,說最近怎么老不見你出來?怎么老在家窩著?何老師搖著頭,臉色難看,惶惶惑惑,支支吾吾,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說最近身體不大得勁。連腳也不停。步伐已經(jīng)不是很靈活。胡子拉碴的。好像是,一下子,何老師就變得老態(tài)龍鐘的了。何老師走遠了,那些人便小聲議論,說你發(fā)現(xiàn)沒有,何老師,可比以前瘦多啦!另一個說,可不。你看他那眼神,精神也好像不如從前了。
何老師去世了。下象棋的那幫老干部們都驚訝不已。何老師家里的人說是腦溢血。但是知情的人卻搖頭說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悄聲說何老師是自殺,是吃了一把的安眠藥。
責任編輯 付德芳
北方文學2017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