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三歲妻子”找過去，愛情和記憶一同歸來

曉紅

妻子病愈后失憶，智商仿佛三歲孩童。除了丈夫的名字“王東”，她對這個世界一片陌生。為了幫妻子找回記憶，他通過“照片故事”，找回了蒙塵的愛情。

妻子失憶，智商倒退

2008年8月初的一天，重慶涪陵區(qū)19中的數(shù)學(xué)老師王東和往常一樣去上班，妻子瞿蘭跟在他后面。瞿蘭突然覺得頭暈?zāi)垦?，被緊急送往涪陵中心醫(yī)院。經(jīng)診斷，瞿蘭是蛛網(wǎng)膜下腔出血。

在醫(yī)院待了一周，瞿蘭的腿消腫了，頭也不疼了，出院了。哪知沒多久，8月29日，她在單位再次暈倒，陷入了深度昏迷，被送至新橋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顯示，她這次出血比上次更嚴(yán)重，醫(yī)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書。

瞿蘭昏迷了26天，醒來之后，她因手術(shù)后遺癥而失憶。她不會吃飯，不會喝水，不會走路，甚至連話都說不完整，智商相當(dāng)于三歲的孩子。出院時，醫(yī)生建議王東需盡快讓病人下床鍛煉，否則一旦在床上待久了，腿部肌肉萎縮，走路都會很困難。

第一次下床，瞿蘭哭著不愿意，她坐在床上，沖丈夫伸開雙手想要他抱。王東狠心地站在離妻子兩步遠(yuǎn)的地方，伸出手：“你站起來！只要你站起來，我就抱你，抱你出去曬太陽，逛公園?！?/p>

瞿蘭試著想用手把自己的身體撐起來，可撐了幾次都失敗了，她氣得在床上直打自己的腿，哭喊：“我要王東，我要王東抱抱?！蓖鯑|聽了心都碎了，他抹掉妻子的眼淚，哄她：“我扶著你起來好不好？只要你站起來，今天我們就不練了，我陪你玩?！宾奶m無助地看著他，吸了吸鼻子。最終，她撐著王東的身體，站了起來。王東高興地親了妻子一口：“真棒！”

在王東的訓(xùn)練下，幾個月后，瞿蘭能摸著東西下地走路了，對家里的人物關(guān)系也算是明白個大概，誰是爸媽，誰是兒子，誰是鄰居，誰是同事……雖然需要王東一遍一遍地跟她說，但只要她見到了人，臉上就有了一些表情和變化。

可是，王東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妻子的治療費(fèi)需要他去掙，家里老小需要他來養(yǎng)，他必須回校上班。經(jīng)過與學(xué)校的溝通，王東決定帶著妻子上班，來回的路上，也能讓妻子鍛煉一下身體。他上課時把妻子安置在辦公室，讓同事代為照看，下課后陪她一起回家。

妻子的身體稍微康復(fù)后，王東決定幫助她找回記憶。

愛情和回憶慢慢歸來

一天吃過晚飯，王東把相簿拿出來翻看?？吹竭^去的自己，瞿蘭特別興奮，她指著一張“穿著花裙子，手里拿著話筒”的照片，睜大眼睛看著王東：這是誰？王東笑說：“這是你上大學(xué)時的照片。當(dāng)時班里搞晚會，有個同學(xué)把家里的相機(jī)偷來了，給大家拍照片。你是主持人，所以拿著話筒?！?/p>

1992年，21歲的王東考入四川廣播電視大學(xué)農(nóng)學(xué)專業(yè)，學(xué)期兩年。同班女生瞿蘭比他小一歲，能歌善舞，俊俏可愛。瞿蘭是文娛委員，經(jīng)常帶著大家伙搞活動。

一次，班里要參加學(xué)校的合唱比賽，相比瞿蘭的好嗓音，王東自慚形穢。有同學(xué)開玩笑說：“只要王東在，我們的調(diào)就別想找準(zhǔn)?！宾奶m教了王東很多次，可他就是記不住。眼看比賽在即，瞿蘭沒辦法，決定課余時間給他補(bǔ)習(xí)，好好糾正他的跑調(diào)問題。那天，瞿蘭把王東拉到了小禮堂，她唱一句，王東唱一句。王東覺得，瞿蘭的長辮子隨著她的動作一擺一擺，特別好看。

在瞿蘭的訓(xùn)練下，王東唱歌有了很大的進(jìn)步。也因?yàn)檫@場短暫的“師徒關(guān)系”，兩人的關(guān)系更近了。青春正好，他們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大學(xué)畢業(yè)后，二人回到老家涪陵，但工作單位相隔幾十公里。只有周末的時候，他們才能約會。小情侶之間除了甜蜜，也有著各自的小情緒。

一次，兩人約好周六中午見面，然后去公園轉(zhuǎn)轉(zhuǎn)，晚上一起吃飯?？墒悄翘欤鯑|有事。瞿蘭特別失望，當(dāng)時通訊不發(fā)達(dá)，小誤會沒法立即解開，她的這種負(fù)面情緒只能壓抑在心里。戀愛中的女孩患得患失，整整一個星期，瞿蘭都在胡思亂想：一周唯一的一次見面機(jī)會，對方都不珍惜，是不是他不那么愛自己？她越想越難過，給王東寫了一封信，提出分手。收到信，王東急壞了，請假趕到女友的工作單位，這才把誤會解開。

翻看昔日照片，王東望著妻子，心里生出許多內(nèi)疚。戀愛的時候，女友就像他手心里的寶，她的抱怨在他聽來甚至有些可愛，她的在乎會讓他特別有成就感?？墒腔楹?，愛情慢慢轉(zhuǎn)變成了親情。如果有人問他，你還愛妻子嗎？他的回答或許是肯定的，但是這份愛已不如當(dāng)初濃烈，就像左手牽右手，沒了心動的感覺。平時，妻子的埋怨和嘀咕會讓他生出煩躁，他們會為一些小事爭吵。每次爭吵，他都會跟妻子據(jù)理力爭，爭出個輸贏。是的，他忘了這個女孩，當(dāng)初曾是他承諾要呵護(hù)一輩子的愛人。他們不是不愛，只是日子過著過著，他們把愛忘了。妻子的這場失憶，對他們來說也許是一次重來的機(jī)會，可以讓他們把蒙塵的愛情找回來。

2010年春日的一天，王東帶著妻子去郊外玩。綻放的野花，清醒的空氣，暖暖的太陽，讓瞿蘭心情大好，還嚷著要丈夫跟她做游戲。王東想了想，對她說：“我們來劃拳，你出幾，我出幾。如果你算對了，那么我就送你一朵花；算錯了，你就送我一朵吧，長這么大，我還沒收到過花呢?！?/p>

重慶人愛劃拳，酒桌上、飯桌上，這是最常見的游戲。妻子失憶前，兩人經(jīng)常劃拳。瞿蘭采了一大把野花送給丈夫：“給你?！蓖鯑|哭笑不得：“不是現(xiàn)在給我，你如果答錯了就給我一朵，要是猜對了，我就給你一朵。”解釋了半天，瞿蘭總算明白了。兩人盤腿坐在地上，開始玩游戲。

一開始，瞿蘭總是算不對，接連送了好幾朵花給丈夫，自己卻一朵花也沒收到。她的智商還是個孩子，她很快就不愿意了。王東哄她：“只要你算對一次，這些花全都送你。”接下來，她終于算對了一次。手捧著丈夫送的野花，瞿蘭笑了，就像是得到了心愛的玩具，笑得那么天真可愛。

找回婚姻的真諦

瞿蘭的記憶一點(diǎn)一點(diǎn)被找了回來，雖然不太完整，卻有了模糊的印象，說話也越來越像個大人。為了刺激妻子的大腦，只要有空，王東就帶她去戀愛時常去的公園、喜歡的小館子、拍婚紗照的影樓等等。

2013年4月的一天，王東幫妻子把衣服理好，然后自己穿外套。瞿蘭指著衣柜里的一件藍(lán)色襯衫，對他說：“你以前不是最愛穿那件嗎？扣子掉了，還是我后來給你配的。”王東望著妻子，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瞿蘭搖搖頭：“好像這衣服是我在一個什么地方買的，你經(jīng)常穿?！蓖鯑|點(diǎn)頭：“對，這是我們旅游時你給我買的，扣子掉了幾個，我都沒舍得扔，你跑了好多地方才幫我把扣子配到的呢。”那天，王東牽著妻子的手，穿著那件藍(lán)襯衫，就像是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小伙，似乎感覺妻子就要恢復(fù)記憶了。

然而，讓王東煩惱的是，瞿蘭在找回記憶的同時，對剛剛發(fā)生的事卻很快就忘了，比如中午吃了什么她記不得，剛才誰來了又走了她也記不得……醫(yī)生告訴王東，瞿蘭的這些表現(xiàn)跟她大腦受損有關(guān)，她需要慢慢康復(fù)，不能著急。

王東每次去給學(xué)生上課時，瞿蘭便在辦公室里坐著，看別的老師批改作業(yè)。聽別人談?wù)撈鹑齺喌奶煅暮＝翘貏e好玩，是很多情侶愛去的地方，她也想去看看?；丶衣飞?，她問丈夫：“什么叫浪漫？天涯海角，你去過嗎？”王東跟她解釋，浪漫就是兩個人一起開心地做他們想做的事。王東決定帶妻子去旅游，因?yàn)槠拮硬∏昂茔裤胶＿叺娘L(fēng)景，可他一直忙，沒想到這個愿望一直藏在妻子心里。

王東請了假，帶著妻子來到三亞。一對對幸福的情侶，在天涯海角拍照。瞿蘭不好意思地扯扯王東：“我們也去拍，好不好？”拍照時，她主動抓住了丈夫的手。瞿蘭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漂亮的貝殼，對丈夫說：“這個送給你，是我在海邊拾的，你喜歡嗎？”握著貝殼，王東直點(diǎn)頭。戀愛時，妻子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是一本筆記本，上面用娟秀的字體并排寫著：瞿蘭、王東。當(dāng)時她說，筆記本是空白的，里面什么都沒有，就像是他們的婚姻，帶著滿滿的愛，從空白處開始，她希望多年之后，他們依然不后悔牽著彼此的手。正如當(dāng)年第一次收到禮物那般，王東覺得現(xiàn)在的妻子還是那么可愛。

2017年3月20日，王東和瞿蘭從外面買菜回來，進(jìn)家后，瞿蘭竟拎著菜去了廚房，坐在凳子上拾掇起來?？粗拮颖孔緟s認(rèn)真的表情，王東覺得很欣慰又很心酸。妻子生病前，很多次他下班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他堅信，這樣的幸?？傆幸惶鞎貋淼?，因?yàn)樗麄冊缇拖嗉s，要一輩子慢慢到老。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