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煙壺女王：夫愛無垠的“一寸天地”

2017年5月的一天，河北省衡水的一幢普通民居里，一位下肢癱瘓、身材矮小的女子握著小小的刻刀，凝神在僅一寸見方的鼻煙壺內(nèi)部，小心翼翼地描刻著《富春山居圖》。縝密的刀功，把富春江兩岸初秋的秀麗一一刻在小小壺壁之內(nèi)，只見峰巒疊翠、松石挺秀、沙汀與村舍若隱若現(xiàn)！

這位了不起的女子，就是孫志成。內(nèi)心的不屈與倔強，讓她在小小的鼻煙壺里一番打拼。

自強不息，一支畫筆勾勒未來

1987年1月，孫志成出生在衡水冀州市郊區(qū)。半年后，父母發(fā)現(xiàn)她的下肢綿軟無力，有一支胳膊也抬不起來。一開始，父母還以為她是缺乏營養(yǎng)。后來，孫志成被確診為一種罕見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損傷，而且終身無法修復(fù)。

此后幾年間，孫志成的下肢完全癱瘓，只有右手可以正?；顒?，連端盆洗臉都很困難。每天早晨天不亮，母親就急急忙忙做好飯菜，為她穿衣、喂飯后，拿起農(nóng)具下田耕作。到了中午，父母匆匆趕回來，利用一個小時的短暫時間照顧她。

孫志成經(jīng)常坐在家中的土炕上，靜靜地透過窗戶對天發(fā)呆。由于長時間保持一個坐姿，她的脊椎擠壓到了右側(cè)的腌肉，導(dǎo)致身體的右側(cè)變形。有一次，疲乏的孫志成想倒在床上休息一下，卻“扣”到了厚厚的棉被里。她沒有翻身的能力，只好臉部偏向一側(cè)，靠著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直到四五小時之后，母親才從田間趕回來。孫志成痛苦不堪，常常對父母說：“我就是一個累贅，你們放棄我吧，自生自滅才是我最好的結(jié)局。”

為了讓孫志成有一個良好的心境，她8歲那年，全家人搬到了冀州市區(qū)里，父母從事農(nóng)產(chǎn)品批發(fā)生意。由于右手尚有一定的活動能力，孫志成參加了一個美術(shù)興趣班，學(xué)習(xí)作畫。孫志成沉浸在對心目中的森林、原野、草地的描繪中，很快揣摩出一套繪畫方法：用鉛筆勾勒輪廓，再用水彩筆上色。這樣的“兩步走”繪畫法，讓她繪制的每幅畫都很簡潔。

15歲那年，孫志成成為一所小學(xué)的“編外輔導(dǎo)”，為小學(xué)生們作繪畫示范。雖然“編外輔導(dǎo)”沒有任何報酬，但孫志成卻感到自身價值所在，她對美術(shù)的興趣更濃了。

2009年年初，當?shù)貧埪?lián)看到了孫志成的畫作之后，邀請她去一所殘疾人學(xué)校學(xué)習(xí)內(nèi)畫。此前，孫志成從未接觸過內(nèi)畫，在得知內(nèi)畫可以帶來一定收入后，她動心了。

內(nèi)畫是我國特有的美術(shù)形式，起源于鼻煙壺。內(nèi)畫的畫法是以特制的變形細筆，在玻璃水晶和琥珀等材質(zhì)的壺坯內(nèi)，手繪出細致入微的畫面。孫志成得知，現(xiàn)代內(nèi)畫入選了國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名錄，衡水被命名為“中國內(nèi)畫之鄉(xiāng)”。

孫志成的父母很擔憂，因為學(xué)習(xí)內(nèi)畫太過辛苦，健康人都很難堅持下去。孫志成說：“我需要自己養(yǎng)活自己，如果不走出去，我一輩子就坐在輪椅上了?！?/p>

孫志成進入內(nèi)畫學(xué)校后，因為身體較矮小，坐在輪椅上連桌子都夠不著。由于她一點手勁都沒有，所以重一些的畫具根本拿不動。孫志成想出了一些“土辦法”：把持壺的左手勉強靠在桌子上，尋求一點支撐的力量;將右手的中指與無名指捆在一起，這樣一來就可以“握”住筆……

愛情降臨，為心愛的人奮不顧身

一天，在一家工藝品廠打工的王順心到校區(qū)參觀，無意中看到了孫志成的一件鼻煙壺作品——小小的壺壁之內(nèi)，細致地刻著一枝墨綠的桃枝，彎曲的虬枝上盛開著七朵粉紅的桃花，更妙的是，有一朵桃花上面還停駐著一支小小的螟蛉。這件名叫《春意》的鼻煙壺作品，讓王順心萌生了結(jié)識一下作者的愿望。

王順心見到孫志成后，著實吃了一驚。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孫志成每天除了吃飯與睡覺，其他時間都留在教室里刻苦練習(xí)，有時候她的手捏不動用來吹干鼻煙壺內(nèi)潮氣的膠皮吹球，就把吹球放在下巴底下，用頭往下壓氣。對于擰不開的顏料蓋，孫志成每次都用牙齒一點點地轉(zhuǎn)開。孫志成的頑強，讓王順心內(nèi)心對她充滿了由衷的敬佩，他要來了孫志成的電話號碼，此后經(jīng)常與孫志成聯(lián)系。

2014年2月的一天傍晚，王順心打電話調(diào)侃孫志成：“交往了這么久，你能不能說說找男友的標準是什么？”孫志成思忖了一會兒：“我要求他不抽煙、不喝酒，個子還要高高的。另外，如果我們有了矛盾，對方一定要聽我的話！”王順心哈哈笑起來：“你說的是我這樣的人嗎？”孫志成也笑了：“別逗了，我剛才是和你貧嘴呢！符合那個標準的男孩，連健康的女孩子都很難找到，像我這樣坐在輪椅上的更是想都不要想了?！?/p>

王順心說：“你筆下的那些內(nèi)畫，就是健康人都很難完成的呀。在我看來，妙筆生花的你，才是最健全的女子！”孫志成感覺到一種溫暖，仿佛溫熱的泉水涌入心里。

這年5月，孫志成的家人提醒她：“你生活不能自理，日后還需要別人細心照顧。一個健全的男人，又怎能與你天長地久呢？”當王順心再次打來電話時，孫志成小心翼翼地問：“你有滿意的工作，年紀也不大，干嘛非要找我這樣的殘疾人做女朋友？”王順心說出心里話：“你雖然無法站立，可是活出了自尊自強，你比其他女孩子都優(yōu)秀！”孫志成覺得，這樣的愛情值得讓她奮不顧身去追求。

2014年7月1日，兩人舉辦了別開生面的婚禮?；楹螅蹴樞霓o去工作，到孫志成學(xué)校附近找了一家單位做內(nèi)勤，全力支持孫志成的內(nèi)畫事業(yè)。有一次，細心的王順心注意到，孫志成一邊雕琢著手里的鼻煙壺一邊扭動著身體，表情顯得十分難受。王順心連忙將她抱上床，撩開她內(nèi)衣一看，大吃一驚：妻子的背上及肩胛骨之間有一塊巴掌大的紅斑，有化膿的跡象，而這一部位，正是她久靠輪椅的地方！

王順心找來一位老中醫(yī)，給妻子進行針灸治療。孫志成的后背扎了多根銀針后，她無法再穿厚厚的羽絨服。深秋時節(jié)的衡水，兩人租住的簡易平房內(nèi)的溫度很低，孫志成還要接受整整一個多小時的針灸治療。王順心怕孫志成受凍著涼，便站在她的身后，雙手懸空托著被子罩在她身上。王順心咬牙堅持著，額頭上的汗水又細又密……孫志成感動不已。

一寸天地，夫愛無垠自由徜徉

2015年6月，一位著名的內(nèi)畫大師見到孫志成的作品后很是震撼，便介紹她到石家莊去創(chuàng)作。孫志成非常珍惜這個機會，來到了石家莊。一位愛心人士主動為孫志成提供了當?shù)貓D書廣場內(nèi)的柜臺，這樣孫志成可以將一些作品對外售賣。

由于人流稀少的原因，兩個月之后，孫志成的鼻煙壺也沒有賣出幾個。很快，紛至沓來的水電費、房租費賬單，讓這對小夫妻焦頭爛額。王順心找了一家物流公司，干起搬運，每天早出晚歸。孫志成不舍，與王順心商量，想到市區(qū)中心的街道賣鼻煙壺，以加大銷量。

“你是說到那里擺地攤嗎？”王順心搖了搖頭，“街邊練攤太辛苦，而且室外的溫度太低，會把你凍壞的?！睂O志成眉毛一挑：“創(chuàng)業(yè)哪有不辛苦的，我多穿幾件棉衣不就解決了？”

擺地攤的頭幾天，鼻煙壺每天都能賣出六七個。大約半個月后的一天，王順心因為搬運的活計較多，直到傍晚時分才去接孫志成。途中，天空中飄起了雪花。王順心加快腳步，等他氣喘吁吁地來到孫志成跟前時，發(fā)現(xiàn)妻子凍得臉頰通紅，頭頂已經(jīng)落滿了雪花。王順心心痛地將她從輪椅上抱起來，拂去她身上的雪花。

細心的王順心發(fā)現(xiàn)，孫志成的腳踝凍得有些紅腫了，他急切地說：“這里怎么樣，是不是凍得沒有知覺了？”孫志成點點頭。王順心的心里陡然涌起愧疚：“本來你的下肢就是癱瘓，再這樣凍下去，恐怕就要截肢了。”孫志成卻滿不在乎地說：“截肢更好，沒有了下肢，你抱著我還輕一些，這樣就更能減輕你的負擔了！”王順心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

此后，王順心再也不肯讓孫志成練攤了，而是將她“軟禁”在家里?！败浗钡哪嵌螘r間，也是孫志成最為快樂的一段日子。每天早晨上班之前，王順心都會將家里的一切打理好，除了做好早餐，還會將午餐備好，到時孫志成只要熱一下就行了。王順心的溫情，讓孫志成的生活有了勃勃的生機。一個英俊的丈夫?qū)崒嵲谠诘嘏阍谒磉?，讓她生命中的潛能都被充分調(diào)動起來。從早上到傍晚，她一刻不停地描畫著各種鼻煙壺。

2016年年初，看到孫志成長時間作畫對腰頸椎很不利，王順心想出一個辦法：將一只裝衣服的大柜子挪到臥室里，柜子一側(cè)排列著順序和位置不同的把手，孫志成作畫疲憊之時，便用手抓住某一個把手，讓身體試著左右活動。等身體能在這一高度活動自如了，她就又抓住更高的把手，漸漸增加難度讓身體上下?lián)u晃。

5月的一天，孫志成正按照王順心的方法進行訓(xùn)練時，一不小心沒抓牢把手，她連忙用胳膊肘支撐起身體，不讓整個人向前倒去。就在她用胳膊來回挪動時，發(fā)覺左腿竟麻酥酥地傳來一股熱流！“我的一條腿有些知覺了！”孫志成馬上抓起手機向丈夫報喜。

孫志成備受鼓舞，她繼續(xù)強化訓(xùn)練，后來臀部與腳部等部位也開始陸續(xù)有痛感。身體漸漸向好的方面發(fā)展，無疑給孫志成的事業(yè)帶來了更大的動力。2017年年初，夫婦倆回到衡水冀州地區(qū)，參加了一場大型鼻煙壺展覽。結(jié)果，孫志成的多件精品入圍，其中《牡丹圖》拍賣出了十萬元的高價。此后，她的鼻煙壺作品價位一路攀升，她也成為業(yè)界不折不扣的“鼻煙壺女王”！

2017年5月，這對夫婦接受了采訪。孫志成透露，目前她正在籌辦一場更大型的鼻煙壺個人展，所得的款項除用于個人生活之外，還將會資助一些生活困難的殘障人員。談及丈夫時，孫志成由衷地說：“有了他的呵護，我在鼻煙壺的一寸天地里，享受著從未有過的自由與溫馨，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味道?！?/p>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