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曉瀾
《山水》是一篇對生活現(xiàn)實和心靈現(xiàn)實進(jìn)行雙重書寫的小說,講述一個農(nóng)村草根畫家被城市物欲化而人性迷失的故事。主人公命名為“他”,帶有作者為一個群落人性迷失且心靈掙扎之精神造像并與時代接軌的努力。
“他”從年少的畫癡到攜妻到城市發(fā)展,因師父的提攜和傾力相授而成名,因不能抵御文化商人的金錢誘惑而背叛師父,因名利雙收而情感出軌,因燈紅酒綠慶功后的飛車而樂極生悲遭遇車禍深陷腿傷眼盲的絕境。這皆源于他人性的迷失而丟掉了為人的實誠。這實誠為師父看重才破例收“他”為平生惟一的弟子。面對利欲熏心、欺師盜名、不思悔改的“他”,師父失望之際被迫棄“他”而去。所幸的是,盡管“他”棄妻兒不顧,但妻子并未拋下“他”。在妻子的精心照護(hù)下,“他”如逃脫牢籠般從病室回歸到家這個溫暖的港灣,獲得了部分自由,也獲得了突圍人生絕境的可能性。在夢境般的反省和愧悔中,“他”奇跡般能下床走動了。然而,“他”的視力仍未恢復(fù)。作為畫家的“他”,其精神并未站立起來。“他”拒絕見光、拒絕見人、拒絕交流而成為一個自我封閉的“套中人”,后來經(jīng)妻子多方打聽,將“他”帶到神奇村,在一老者的點化下,找回了初心并重拾畫筆。妻子的不離不棄、陪伴扶持,彰顯了傳統(tǒng)婦女的美德,并凸顯了家庭港灣的意義。當(dāng)“他”決意留下時,老者說,“你得回去,呆在這里的人生不完整,山水有深處有遠(yuǎn)處,眼睛籠罩的輕紗,只有在那里才能揭去”。這無疑是對“他”深陷絕境中靈魂救贖可能性的又一次點化: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來,回歸自然,不是為了逃避生活,而是為了更好地行走于紅塵。
《山水》標(biāo)題樸素直白,并不奪人眼球,看似大而無當(dāng),實則成為被欲望所打倒的主人公“他”找回人之初心并重新站立起來的舞臺。它似虛似幻,似夢似真,左右并見證著“他”這個草根畫家的命運沉浮?!吧剿奔扔邢笳餍?,也是解讀小說內(nèi)核的關(guān)鍵。由“山水”而觀照具體人物“他”,正因前者的無私、宏大,才映照出后者的貪婪、渺小。只有親近自然山水,深懷敬畏之心,人才不會妄自尊大,才會了悟并踐行如師父離開“他”留下紙條所言:“靜能了群動,空故納萬境”。在這篇小說中故事退居次席,通篇是主人公心靈與塵世對話的搏殺。小說主觀放大“他”的困厄之境,是為了對“他”心靈之波瀾作更深層的鉆探與呈現(xiàn),他的救贖是不自覺的,而是由妻子和老者的扶助和點化,才完成了“他”靈魂的救贖之旅。由此,小說方由普通的故事而躍升到哲理的層面,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之三重境界進(jìn)行了新的演繹。
好小說一眼望不到底,它渾沌、多義、開放,拒絕淺顯直白的明了,拒絕故事編織的快意,拒絕復(fù)制生活皮相的精彩,其審美趣味總是在人與人、人與物的多重關(guān)系交織的矛盾沖突中,著力鉆探人物的精神內(nèi)核,并努力將為讀者提供認(rèn)知和解讀世界的多種可能性視為第一要務(wù)。作者雖是90后,但《山水》所呈現(xiàn)的藝術(shù)現(xiàn)實明顯溢出了他的個人經(jīng)驗,而透現(xiàn)出切近現(xiàn)實、視野開闊的氣象和小說探索生活多種可能性努力的積極寫作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