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
編劇不懂法律史,所以《黎明決戰(zhàn)》成不了“史詩級”大片
◇柳江
不得不承認,人的審美情趣有時很奇怪,一旦被拉高以后,就很難再下來,就像諜戰(zhàn)劇,有了《風聲》、《黎明之前》這樣的經典劇作,再看別的,似乎都有點平淡如水。新近上映的《黎明決戰(zhàn)》,導演就是《黎明之前》的劉江,主演中既有顏值擔當的劉詩詩,又有演技派王千源,但坊間的評價似乎不怎么高,特別是將諜戰(zhàn)、公安、虐情等因素混雜在一起,確實有些不倫不類。
電視劇的藝術品質暫置一邊,僅從法律與歷史真實的角度看,該劇的錯訛也是讓人驚愕。《黎明決戰(zhàn)》背景是中共新解放區(qū)哈爾濱,講述新生人民警察隊伍與國民黨“軍統(tǒng)”特務斗智斗勇的故事。然而,第三集就漏出了編劇法律知識的短板:延安來的新任局長程檣不顧“書記”的意見,執(zhí)意要以“公審”的方式處理引起輿論爭議的拘押商人問題;所謂的“公審”,竟然是警察局局長程檣坐鎮(zhèn),副局長提出證據、意見等,似乎代替了“公訴人”的角色。也就是說,警察一家就把哈爾濱市的公檢法職能包辦了。
“公審”確實是革命以來中共司法的一大特色,它實際上是黨的群眾路線在司法工作中的體現(xiàn),內含著人民司法的精神。然而,來自于根據地的公審制度,并非是隨意使用的。首先,公審帶有很大的目的性,除了方便群眾、促進司法公正,更重要的是對群眾的法律、政策的宣示和教育,故公審的選擇是有講究的,比如延安時期對“黃克功案件”的公審,既表明了中共堅決杜絕法律特權、實現(xiàn)法律面前平等的原則,又宣示了婚姻自由的新精神。
其次,公審需要有一定的組織形式,最主要的,它還是由人民法院來主持,有公訴人,乃至辯護人的參與。中共革命根據地司法一般采取“審檢合一”體制,檢察機關內設于法院中,在新解放區(qū),司法體制也大體如此。如1946年1月,大連臨時參議會選舉于會川為大連地方法院院長兼首席檢察官。當然也有公安局局長兼任檢察官的事例,但多是臨時任職,不具有普遍性。檢察機關雖然附設于法院,但還是保持很大的獨立性,如1947年《關東各級司法機關暫行組織條例草案》規(guī)定:各級檢察機關不受其他機關及審判機關之干涉,獨立行使其職權,只服從上級檢察機關首長之命令。如此,公安、檢察、法院形成了一種分工負責又相互監(jiān)督的機制。
哈爾濱是當時東北解放區(qū)最大的城市,而且還涉及外僑等諸多復雜關系,城市司法與根據地有所不同。但是,就公審而言,由法院主持仍是基本原則。據孫光妍等學者的研究,哈爾濱解放區(qū)對勾結敵人壓迫工人的張?zhí)N三一案就采取了“群眾公審”的方式,人民法庭組織工人在工廠內參加審判,資本家到庭旁聽,不僅懲辦了與特務勾結的張?zhí)N三,而且以公審的方式教育了群眾,消弱了資本家的囂張氣焰,同時保護了工人的合法權利。
這里又帶出劇中的另一個問題,公審的參與人。旨在維系公正、教育群眾的公審,它需要盡可能廣泛的各階層人民群眾參與,特別是需要與控辯各方有關的、甚至利益有沖突的各方參與。然而,在該劇中,局長程檣邀請商人太太團參與公審,說是要展現(xiàn)“人民司法流程”,讓人民監(jiān)督,讓人民評判。顯然,公審這樣進行,既不可能在形式上通過群眾的監(jiān)督實現(xiàn)公正,更無法達到教育人民群眾的目的。
此外,哈爾濱作為城市解放區(qū),人民司法還發(fā)生著從農村到城市的轉折,開始走向規(guī)范化。在刑事案件中,不僅需要有檢察官等公訴人參與,甚至還逐步恢復了被取消的律師制度,規(guī)定被告人可以選任訴訟代理人,親屬、法律上利害關系人,都可以依法作為代理人。針對在哈爾濱外國僑民的問題,法院設立了帶有“法臺”等規(guī)范法庭形式的標志,規(guī)定了嚴肅的司法程序,如民事訴訟開庭前給被告送達傳票,被告收到后參加答辯,雙方交換證據等。在婚姻、繼承等案件中,法院還會根據情況援引、適用被繼承人所在國的法律,體現(xiàn)出國際都市的法治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