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警察，搞了個巨有意思的事兒

李婷婷

白天，呂錚審訊有豐富社會經(jīng)驗的南城流氓，一招“以弱制強，以退為進”就可以給對方埋下伏兵。晚上，他曾窩在月租400元的房間里，在鄰居串羊肉串和小裁縫軋東西的聲響中寫完了《警校風(fēng)云》。

北京人呂錚是一名80后，這名戰(zhàn)斗在公安一線的年輕民警是近年來涌現(xiàn)出的公安文學(xué)代表人物之一，以一年一本長篇小說的速度，出版了十部長篇小說，且連續(xù)獲得三屆金盾文學(xué)獎。

以最少的付出來獲得最大的成果

23歲那年，初當(dāng)主辦偵查員的警察呂錚曾鬧過一次烏龍。他花了3個月時間逮捕了一名冒充日本人行騙400萬的犯罪嫌疑人錢某。凌晨一兩點，呂錚把人送進看守所就上車補覺。還沒睡著，負責(zé)體檢的法醫(yī)急忙把他喊了回去。一進屋，呂錚當(dāng)場就“眩暈”了。有妻兒的錢某體檢時脫下衣服竟然是女兒身?！澳菚r候還沒交女朋友，哎喲，給我震驚的?！碑?dāng)天晚上，呂錚一時不知該把錢某關(guān)在男號組還是女號組。被老偵查員奚落完“公母不分”，呂錚趕緊開車去錢某老家，多方驗證后才發(fā)現(xiàn)錢某女扮男裝7年，甚至騙過了“他”的妻子。呂錚把主辦的這第一起案件寫成了小說《黑弈》。

如今，已做了14年經(jīng)濟犯罪偵查民警的呂錚老辣干練，37歲的他總結(jié)自己的辦案風(fēng)格為“以最少的付出來獲得最大的成果”。比如，犯罪嫌疑人的車停在小區(qū)里，一般警察會選擇蹲守，有時蹲了10個小時稍微打一瞌睡，人就跑了。呂錚則把自家的車和同事的車開到小區(qū)把嫌疑人的車圍住，“給丫擠里邊”。他在車前貼了張紙條“挪車請打電話”，就回去安心睡覺等人自投羅網(wǎng)。

早年在警校時，呂錚擔(dān)任過樂隊主唱，曾一年寫了200多首歌。2003年，呂錚為抗擊非典的警察寫的歌《不變的勇氣》在交通廣播FM103.9播出，塵封了3年的“文藝之心”開始蠢蠢欲動。也在這一年，他抓捕了犯罪嫌疑人錢某。一名記者想讓他透露案件細節(jié)，這讓呂錚意識到，這事兒他也能寫寫。

從第三本小說《警校風(fēng)云》起，呂錚開始構(gòu)架一個個警察世界?！毒ｏL(fēng)云》寫林楠、那海濤、艾唯唯等幾個16歲北京男孩無知無畏的4年警校生活；《巴士警探》寫畢業(yè)后的艾維維為了追一個公交車上遇見的女孩，成了公交車上的打扒警探?！睹帷防锂厴I(yè)后的那海濤成了知名預(yù)審員，和師傅斗智斗勇；《三叉戟》里，林楠從警校時懵懵懂懂的文藝青年變成了“一幫老家伙嘴里的廢物點心”。每個人物都跟隨著呂錚的成長而成長。

一年寫一部小說是呂錚每年自我思考的總結(jié)?；乜吹诙拘≌f《迷網(wǎng)》，正與邪、黑與白界限分明，“哎喲，那時候太幼稚了?！钡谖灞拘≌f《混亂之神》里的主角警察有偏執(zhí)的正義感，但最終被另一撥勢力以善的名義扔進精神病院。這是呂錚30歲前最先鋒最激進的狀態(tài)，“我到底是為了什么去工作，我是不是搞這案子就能給老百姓直接帶來福音，我抓的那個人是純壞人嗎，還是商戰(zhàn)中的落敗者呢？”2014年出版的《名提》里，警察用善意的謊言去揭穿罪惡的謊言，但最終也是妻離子散?！八姓f謊言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寫作讓他更像一個普通人

辦案讓他欲罷不能，也給了他疲憊感。寫作稀釋了職業(yè)中的嘈雜和重復(fù)。他的手機里隨時記錄著每天聽來的有趣片段。在寫《名提》之前，呂錚已經(jīng)在手機里為這部小說積累了7萬字素材。一天，和一位做政治工作的同學(xué)吃飯時，呂錚讓他試試炸得倍兒脆的丸子，這位說話刻板的同學(xué)吃了一口，“我也同意你的意見。”呂錚笑得捧腹，感謝同學(xué)又貢獻了一句經(jīng)典臺詞。塑造出一個栩栩如生的人物是呂錚構(gòu)思故事的前提。現(xiàn)在他心里正養(yǎng)著四部長篇小說的人物，隨時可以把他們請出來。

呂錚白天辦案，晚上寫作。白天，他審訊有豐富社會經(jīng)驗的南城流氓，一招“以弱制強，以退為進”就可以給對方埋下伏兵。晚上，他曾窩在月租400元的房間里，在鄰居串羊肉串和小裁縫軋東西的聲響中寫完了《警校風(fēng)云》。有時寫著寫著，聽到“嘎”的一聲，開門發(fā)現(xiàn)是兩個撬鎖偷車的小偷，以一敵二力量不足，他操起一把折疊椅，“啊”了一聲嚇跑了他們。

2006年寫完《警校風(fēng)云》，他開始厭倦嘈雜的寫作環(huán)境，趁著年假就跑海邊。早上在海邊轉(zhuǎn)悠到10點，吃完午飯下午2點開始寫到晚上10點，一天能寫上1.5萬字。北戴河、威海、三亞、煙臺、青島、大連，“基本中國的海邊好去的都去了?！庇幸换厮谇u湖中一個島寫作，晚上如死寂一般，算上服務(wù)員和他，全島也就10個人。

一線警察的無間歇工作一度讓他適應(yīng)不了安靜。沒人給他打電話，或者手機需要靜音時，他就“百爪撓心”?！澳侨俗ブ耍渴掷m(xù)辦沒辦？平時說話都是這種語速?！睂懽髯屗褚粋€普通人，“更像一個真實的人。”呂錚的同事們大多有職業(yè)病。每天七八個小時泡在審訊室的預(yù)審員一跟人說話，眼睛就一動不動地盯住對方，讓人瘆得慌。派出所工作的警察一說話就用手指著對方?！八麄兌急宦殬I(yè)拿住了?！?/p>

而呂錚遇到有故事的犯罪嫌疑人，會遞給對方一根煙，用采訪的方式開始聊天?！爱?dāng)他身陷囹圄的時候，最需要表達的時候，碰上我了，他可能把一輩子的故事給我了?！?/p>

時間是呂錚寫作和辦案最大的沖突

曾因為寫小說“不務(wù)正業(yè)”被調(diào)到內(nèi)勤工作了兩年多，也曾因為是個寫小說的警察，被歸類為“酸文假醋的人”，和他相親的姑娘（如今是媳婦）差點不愿意跟他見面。有時回看自己的警察生涯，他反而慶幸，正是因為自己的這個喜好，“才沒讓那兩年荒廢”。

時間是呂錚寫作和辦案最大的沖突。他自稱“獅子座O型血屬猴的”，對生活的要求就是“充盈點”。他每年都會制訂計劃，每天都要知道今天要干什么，連給媳婦買碗牛雜米線都要設(shè)個鬧鐘。他對自我的駕馭細化到每一天的狀態(tài)。他曾花2個月時間做了一份Excel表格，把每天列成五檔，好、較好、中、較差、差，每天早上上班前判斷自己這一天處于什么狀態(tài)，“一起來，哎喲，我今天哪兒都不想去，較差?！北砀裰瞥汕€，他發(fā)現(xiàn)自己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會陷入兩三天的低潮。

30歲以后，他漸漸松弛了下來。“別拿人當(dāng)人，別拿事當(dāng)事?！边@是做經(jīng)濟犯罪偵查時第一任師傅告訴他的話。起初他拿這話當(dāng)吹牛逼，后來慢慢悟，真有道理啊，于是他將這話寫進了小說里，多次?！白鼋?jīng)偵案件經(jīng)常碰見大老板，他再強大，你也得跟他平等溝通，再小的一個人物，你也不能看輕他，也得給他尊嚴。多大的事兒到我這兒，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多小的事兒我也得重視?！痹?jīng)困擾他的情緒低潮也成了庸人自擾。

如今呂錚還和另一位警察組了個“警察兄弟”組合，“玩兒嘛，”每年自費出一首警察歌曲，現(xiàn)有的兩首歌都收錄進全國的KTV?！拔椰F(xiàn)在致力于把自己的小說先寫完了，拍成影視劇，片尾曲還是我的，或者我們倆唱的。”

這兩年，呂錚的幾部小說都被改編成影視劇，張國立和閆妮主演的《愛的追蹤》就改編自他的小說《贖罪無門》?！皬淖畛跷覍褷?shù)乃寄?，到寫成一個小說，它能賣兩萬冊，兩萬個人能喜歡我的故事。經(jīng)過張國立他們動用好幾千萬把這個電視劇弄完了以后，呈現(xiàn)給幾千萬人看，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偉大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