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亞
姐姐患上肌無力,全家人付出所有給她做手術,供她上大學。本以為終于可以迎來好日子了,誰知命運又給了他們一家迎頭一擊——弟弟也患上了同樣的?。≡诮^望和痛苦中,姐姐成為全家人的精神支柱,她緊緊抓住弟弟的手,拖著他一路前行,一直向人生的最高處攀登——
徐璐1991年7月生于安徽省金寨縣斑竹園鎮(zhèn)長嶺關村。小時候,她個子長得很快,腳后跟卻逐漸無法著地,而且越踮越高。父母病急亂投醫(yī),分別在她12歲和16歲時為她動過兩次大手術??伤牟∏榉堑珱]有改觀,雙腿反而完全失去了力氣,行動異常艱難。面對身體不好心情也不好的姐姐,弟弟很懂事,經(jīng)常陪她說話,想方設法逗她開心。
徐璐試圖通過讀書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因為走得緩慢,她每天要早起一個小時。課余時間有限,徐璐不敢下教學樓,為了減少去廁所,她早上不敢多吃飯,更不敢多喝一口水。課堂上,她的肚子經(jīng)常咕咕叫,頭也昏昏沉沉的。為了不影響聽課,她買了很多風油精,不時擦一下太陽穴。母親陪她上學放學,看她經(jīng)常無緣無故地摔在地上,又心疼又擔心。
經(jīng)過艱難的高中兩年苦讀,高三時,隨著課業(yè)增多,壓力增大,徐璐感覺特別累,很想歇一歇。一天,她裝病逃課,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內(nèi)心無比糾結:我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我還有未來嗎?我真的不想考大學嗎?不上大學我還有出路嗎?想著想著,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那時,她不知道自己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也不知道自己能支撐到哪一天。母親在房間里進進出出,羸弱的身影、焦急的神情觸動了徐璐內(nèi)心最脆弱的地方,愧疚像沙塵暴一樣席卷了她,她告訴自己,不能放棄。
平時,徐璐的成績在班里都是前三名,按說她考個一本、二本沒有太大問題,可是,她的壓力太大了,考場發(fā)揮失常,她沒能考出理想的成績。那年高考,徐璐考了487分,沒有達到三本分數(shù)線。她本來想考個好大學,為自己的將來爭取更好的醫(yī)療條件,這樣的成績讓她的希望落空,她傷心地哭了。父母無比鎮(zhèn)定地對她說:“你的壓力比一般孩子大,爸媽知道你努力了,我們不怪你。”弟弟也心疼地拽著她的袖子說:“姐姐,你別哭,你別哭?!?/p>
不甘心的徐璐選擇了復讀。從復讀第一天起,她就和月亮有了一個美麗的約定——每天在月亮隱沒之時起床,在日記本上畫個月亮,如果這一天按照計劃充實地度過,晚上再畫一個。
每天早上,偌大的教學樓里,徐璐一個人爬行著。她的右手緊緊抓住樓梯欄桿上的鐵柱子,左手大拇指和食指的關節(jié)處撐著左大腿,身子像弓一樣用力彎曲,艱難地挪動著。一步、兩步、三步……徐璐爬上最后一個臺階,學校廣播飛出熟悉的歌聲《我要飛得更高》。
和著激蕩的歌聲,徐璐第一個來到教室,她含著熱淚,揮舞著無力的拳頭,縱情高歌: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狂風一樣舞蹈/掙脫懷抱/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翅膀卷起風暴……
日記本上的月亮越來越多,越來越亮。2012年秋,徐璐以575分的成績,被天津商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錄取。來到天津,想想離天津很近的北京,徐璐覺得自己的病有救了。
可是,在趕赴學校報到的火車上,徐璐就摔了三跤,從大學校門口到學院途中又摔了六跤。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徐璐問自己:“自由是自由了,可我能好好照顧自己嗎?我真的可以嗎?”她撥通母親的手機,接著又掛了。晚上,母親撥回電話,擔憂地問:“爸爸走了,你一個人行嗎?”徐璐怕媽媽擔心,騙媽媽:“老師知道了我的情況,我一個人也不害怕,學校可好了?!睋恼f太多露餡,她連忙借口有事掛了電話。
大學獨立生活第一天,徐璐成功探察了從宿舍到食堂的路該如何走。宿舍樓前的三級臺階可以求助路人幫忙扶一下,食堂門前五級臺階需繞到最左邊墻邊,扶著墻跨上去。在食堂端飯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吃力,斷定在食堂坐著吃飯是不可取的,而且,食堂內(nèi)人多,她很容易被絆倒。
第一周,徐璐不敢到食堂買飯,一個人躲在宿舍里不敢出來,餓了就泡包方便面。天津秋天的風很大,她走不穩(wěn)時會摔倒,這時候她就抱住路旁的小樹。有一次跌倒了,她爬了半個小時,才緊緊抱住一個垃圾桶站起來。
教學樓在圓廳4號樓四層,樓梯扶手在左,右邊是墻。徐璐只有扶著右邊樓梯才能使上勁。這樣,爬教學樓,她只能右手扶墻,左手扶著大腿,像蝸牛一樣,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爬。而且,每爬一步,她都要格外小心,以防手滑從樓梯上摔下去。每天,她5點就要起床,用40分鐘才能爬上四樓的臺階。
能爬樓了,但走路姿勢不雅,徐璐就在校園小徑和溝渠內(nèi)練習走路。一個月后,徐璐雙臂和雙腿近乎夸張的擺動幅度終于變得很小了,走路姿勢也好看多了。
更讓徐璐興奮的是,學校物業(yè)經(jīng)理找她做家教,讓她教自家的孩子。拿到第一份工資80元錢時,她一個勁地說給多了:“叔叔,一個小時20塊就夠了。”對方鄭重地告訴她:“孩子,你的勞動成果是值得的,你就努力做好你的工作吧!”
接連摔跤,徐璐沒哭;被樓梯扶手劃得血流如注,徐璐也沒哭;可成為班里第一個找到家教的人,徐璐流淚了。那一刻,她真想大聲告訴父母和弟弟:“我有工作了,我被認可了!”
2014年夏,在天津商業(yè)大學維權宣講活動中,徐璐榮獲“最佳宣講員”榮譽稱號。不久,她以3500票獲得校園網(wǎng)絡人氣最高的自強之星,并收到了獎學金。每天,徐璐都被四面八方猶如潮水般的愛意包圍著,這些關愛讓她充滿了力量,她也不停地對自己說:“徐璐加油!”
當年寒假,徐璐比進入大學時瘦了10公斤。母親見到女兒,心疼得哭了。徐璐卻笑著說:“我在減肥?!钡艿苄旌揭娏怂?,沒有喊“姐姐”,也沒有站起來,只是怯生生地望著她。徐璐想:弟弟這是怎么了?難道是因為我上學前承諾給他買一個滑板,如今他看到我兩手空空不高興了?
徐璐打算用獎學金給弟弟買滑板,誰知弟弟卻突然吼了她一聲:“你煩不煩呀!”然后眼睛盯著電視屏幕,再不吱聲。徐璐繼續(xù)逗弟弟,誰知徐航猛地把手一甩,差點把她從椅子上甩下來。徐璐心里暗想:爸媽把弟弟寵得也太不像話了,這樣的脾氣早晚會毀了他。
快吃晚飯時,徐航用手吃力地撐著自己的雙腿,勉強站了起來??粗艿軗u搖晃晃地拿著碗,踮著腳尖走向廚房,徐璐帶著哭腔問弟弟:“你怎么這樣走路???”“啪”的一聲,弟弟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父母把頭扭向了別處……
徐航任憑姐姐千呼萬喚也不回頭,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不出來了。徐璐這才知道,這半年,不僅弟弟可能患上了和她一樣的病,奶奶也癱瘓了。父母害怕耽誤她學習,一直瞞著她。徐璐不能控制自己,朝父母大喊大叫起來,指責他們不給弟弟治病。父母難過地說:“給你治病,我們已經(jīng)山窮水盡了?!?/p>
徐璐也流淚了,她腦海里一遍遍回放著弟弟小時候活潑可愛的畫面,心里也一遍遍地祈求上天:讓我承擔所有的病痛,放過弟弟吧!
晚上,母親為徐璐灌好暖水袋,暖好被窩??墒?,她躺在溫暖的被窩里卻怎么也睡不著,覺得特別害怕:難道弟弟也要步我的后塵嗎?他以后要怎么面對周圍異樣的眼光?弟弟患病后,開始自暴自棄,經(jīng)常逃課打游戲。母親又氣又急,血壓升高,休克了很多回。
徐璐好心勸說弟弟不要放棄,可徐航根本聽不進去,姐弟倆發(fā)生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爭執(zhí),徐璐氣不打一處來,扇了弟弟一個耳光。隨后,她癱坐在地上,苦求弟弟:“你能不能爭氣點兒,不要天天打游戲?!毙旌锦谥_尖,面無表情地挪出了房間……
望著弟弟寂寥的背影,徐璐號啕大哭,抹著淚水給弟弟寫了一封長信:“弟弟,對不起,姐姐真的不是有意要打你,我不想眼睜睜看著你墮落下去。原諒姐姐吧,姐姐一定不會放棄你。”
從此以后,徐璐不再為了拯救自己而活著。她覺得,她走的每一步,都能給弟弟以力量;她能克服多少困難,弟弟就一定也能克服多少困難!她要成為弟弟的榜樣。
為了救助弟弟,徐璐向天津的媒體求助。很快,她和弟弟的故事感動了無數(shù)天津市民,大家紛紛為他們捐款,天津商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還為她減免了四年學費,老家政府也為弟弟和奶奶辦理了低保。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姐弟倆到醫(yī)院檢查身體,都被確診為肌無力患者。
那段時間,徐璐似乎忘記了自身的痛苦,不斷鼓勵弟弟。她把史鐵生《我與地壇》封面的一句話送給弟弟:死是一件不必著急的事。她說:“相比史鐵生,我們都是幸運的,至少我們現(xiàn)在還能走。弟弟,就是跪著,姐姐也要念完大學,帶你一起飛?!笨墒?,徐航依然無動于衷。
“弟弟只有15歲,如果我像他這般大,知道這種疾病不可治愈,而且會越來越嚴重時,我還會對未來抱有期望嗎?我可能比弟弟更消沉!”這樣一想,徐璐理解了弟弟,她開始思考怎樣才能讓弟弟重新振作起來。
偶然間,徐璐看到了湖北衛(wèi)視《大王小王》節(jié)目,試著撥打了熱線電話。她想讓欄目組拍攝自己獨立生活的視頻,轉告她想對弟弟說的話。在直播現(xiàn)場,徐航一直沉默不語,消極配合。但是,當他看到姐姐跌倒了拼命掙扎無助的畫面時,眼眶紅了。主持人問徐航:“你是不是很心疼姐姐?”徐航點點頭。主持人又問:“那你告訴姐姐,你可以重返校園、做到姐姐這樣嗎?”徐航抬起頭,大聲回答:“可以,我可以!”這個回答,不僅讓徐璐和父母落淚,也讓所有觀眾潸然淚下。
徐航的心鎖被打開了。從那一刻起,他意識到自己是個男子漢,要承擔起保護姐姐的責任,哪怕她認為自己是個女強人。
徐航又走進了校園。第一次月考,他考了年級第二名。他的作文題目是《我的姐姐》:“我叫徐航,姐姐以開拓者的身份在陸地上開路,未來的我將以航海家的身份,在生活的海洋里乘風破浪?!痹诮憬愕挠绊懞蛶酉拢旌綐酚^起來。
那期節(jié)目播出后,徐璐和弟弟的故事被更多人關注,徐璐的粉絲數(shù)量猛漲。一位粉絲給她留言說:“姐姐,你知道你和徐航的故事震撼力有多大嗎?你知道你們的力量能鼓舞多少人嗎?姐姐,你現(xiàn)在的使命不是一個人在求學,也不僅僅是救自己,你要帶著我們千千萬萬的殘疾兄弟姐妹去飛翔!”
看到這樣的留言,徐璐坐在電腦前,半天敲不出一個字。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她反復思考后,決定寫一本自傳,把愛像陽光一樣灑向更多的人。然而,一個沒有文學基礎的英語專業(yè)的學生,能完成這個使命嗎?
徐璐拿出當年學爬樓梯的勁頭,一個字一個字地推敲,一句話一句話地打磨,歷時兩年,終于完成了《向最高處攀登》這部20多萬字的長篇自傳體小說。
更為傳奇的是,徐璐在尋找圖書出版的贊助單位時,邂逅了愛情。2016年10月1日,她和英俊瀟灑的高管男友結婚。
婚后,徐璐問愛人:“如果在人海中,你遇到了我,看到我身體這么不方便,你會追求我嗎?”愛人肯定地回答:“不會。我會同情你,盡可能地幫助你,但不會追求你?!毙扈从謫枺骸澳悄銥槭裁聪矚g我?”愛人說:“確切地說,和你有了交流,慢慢了解了你的想法、思想境界后,我才喜歡上你?!?/p>
弟弟為姐姐的愛情點贊,也覺得自己一直壓抑的青春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對姐姐說:“我也要好好活下去,找到我的白雪公主。”徐璐笑了:“你這么帥的小伙子,肯定能遇到最好的人。別忘了,我們是‘力量組合?!?/p>
在父母的陪伴下,徐航休學一年,用社會捐款在北京先后兩次接受康復治療,目前恢復得很好。今年秋天,徐航將繼續(xù)讀高二,向自己的大學夢奮力前行。
徐璐則走上了公益支教的道路。每周五下午,她都會去給“瓷娃娃”們(患有成骨不全癥的人)上課。除此之外,徐璐還成立了螢火蟲心能量團隊,多次組織義賣活動救助肌無力患者……
由于表現(xiàn)出色,徐璐被一家教育集團錄用,成為夢想講師。2017年5月19日,她順利生下一個健康的女兒,母女均安!永不放棄希望,努力活著并活得更好,相信沒有什么能夠把這樣的人打垮。但愿我們每個人,都能成為這樣的人!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