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純棉朋友
■王太生
按材料和質(zhì)地劃分,朋友可分為兩類,一類純棉朋友,一類化纖朋友。
純棉朋友吸汗、透氣。你提意見他聽得進,你有什么心事、困難,他會幫你化解、消散,是可以掏心窩子的,就像流汗時,兩片棉布衫和皮膚經(jīng)常粘在一起。
化纖朋友有江湖義氣,能夠稱兄道弟,這樣的朋友屬于生意場上的合作伙伴,大概是在酒桌上認識的。為了某種利益而走到一起,因為特殊的關(guān)系彼此才走得近。酒酣耳熱,脫去華麗的外套,靜電會噼啪作響。
樸素的純棉保暖、熨帖。從前,我和于二經(jīng)常用干凈的荷葉包半斤豬頭肉,坐在荷塘邊喝酒。我們一邊喝酒,一邊談詩,于二搖頭晃腦地說:“水珠在荷葉上滾動,我們坐在荷塘邊喝酒,喝的是二兩瓜干的兄弟情誼……”
我和張哥是三年前認識的。一次,我們一行人到古村采風,我走累了,坐在村口一塊大石頭上,張哥見我不再挪步,怕落下我一個人寂寞,就陪我坐在那塊大石頭上聊天。
歷史上那些著名的好友,劉、關(guān)、張,桃園三結(jié)義;竹林七賢,竹下縱歌飲酒,酣暢淋漓;俞伯牙和鐘子期,高山流水;管仲與鮑叔牙,患難莫逆;廉頗和藺相如,將生死置之度外……這些都是純棉朋友。
王子猷是古今第一“純棉哥”,他夜半剛想安寢,忽然想起好友戴安道多日不見,便穿衣下床,乘一葉小舟,冒著鵝毛大雪,在天明時趕到戴府上,見朋友安臥鼾眠,便轉(zhuǎn)身折返?!凹兠薷纭笨磁笥?,憑的是感覺,對朋友的情誼盡在一個“掛念”。乘興而來,盡興而歸,這樣一個過程,他享受到了。
李白和汪倫也是純棉朋友。在皖南涇縣旅行時,我不忍再看那潭水,讓它保存在我心中想象的樣子,只與桃花潭擦肩而過。
純棉,綠色、環(huán)保。我在蘇北離海不遠的地方采過棉花,棉花從棉桃里噴薄而出,有著很強的柔度和韌性。
有些朋友天生就是純棉質(zhì)地。我在外地的酒桌上認識一個人,那個人見到我也很開心。酒宴散后,他說他家住在附近,一個人獨自步行回家,走得很遠了,還回過頭來,步履踉蹌地倚在一根昏黃的電線桿上,老遠沖我招手又招手。
朋友聚會,終有一別。人散后,我常常沉浸于豐子愷“一鉤新月天如水”的朦朧意境之中,起風了,天已涼,該披上一件棉質(zhì)地的外衣,保暖。
人與動物之間也能成為純棉朋友。
尼采就曾抱過一匹馬哭泣;金岳霖和一只大公雞曾在同一個桌上吃飯。網(wǎng)上讀到有個小伙游新疆,臨別時抱著一頭驢號啕大哭。這個小伙在朋友的幫助下買了一頭驢,用了兩個多月時間,趕驢車游新疆,在風餐露宿的戈壁沙漠和風塵仆仆的曠野孤煙中,小伙與驢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數(shù)千公里的旅行結(jié)束了,由于驢沒法運走,小伙只能把它賣給當?shù)匾粦裟撩?,離開時抱著驢依依不舍。
還有一類朋友,棉和化纖混紡,要看材料的混合比例。比如,80%的棉,是結(jié)識時間長久的少時玩伴或舊友;60%的棉,是一個圈子里的,有相同的喜好和口味。
純棉朋友不跟你借錢,也不跟你合伙做生意。朋友之間一摻入到錢,染上銅臭,關(guān)系也就不純了,他們之間也就很難再是純棉朋友。
有些朋友漸行漸遠,交情的這件大衣在風中嘩嘩作響,只剩下50%的棉。
50%的棉,就是一般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