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冰欣
她們就是平平靜靜的和藹老人,對攝制組的人很好很好。我們應(yīng)該先喜歡她們、接受她們,然后再去探究她們的身份——哦,原來她們是當時被強征的性奴隸,是受害者;她們的遭遇多么可怕,她們又是多么需要我們?nèi)リP(guān)愛。
郭柯最近一直很忙,幾次與其通話,他似乎不是在火車上,就是在前往車站的路上;來去匆匆,行者無疆。但是,記者依然能夠感受到,在手機的另一端,絕不僅僅是一個導(dǎo)演例行公事般簡單應(yīng)對媒體的提問,而分明跳動了一顆赤子之心。話題只要涉及“慰安婦”,郭柯的話匣子就會自然而然地打開,他是真的將這些老人們當成了自己的長輩——當記者隨后請他為“慰安婦”老人們的照片做說明時,他如數(shù)家珍、不假思索,尤其印證了那種,純粹的感情。
《新民周刊》:《二十二》拍攝經(jīng)歷可謂一波三折,你家里賣房支持,演員張歆藝也資助了一百萬。是否因為題材特殊敏感的關(guān)系?您當初如何與“慰安婦”題材結(jié)緣?
郭柯:題材比較冷門,所以一波三折。當時找到蠻多老板勸說投資的,基本全被他們婉言謝絕了。之所以與“慰安婦”結(jié)緣,是因為2012年我初步接觸了一些歷史資料、相關(guān)文章,然后就拍了《三十二》。在此過程中,韋紹蘭老人確實改變了我對“慰安婦”群體固有的刻板概念——她這么樂觀,是一種鼓勵??!加上“慰安婦”幸存者正不斷消逝,必須要拍!
《新民周刊》:你的鏡頭溫柔、和緩;包括影片的海報也是一個小女孩在畫畫。你也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多次表示是把老人們當成自己的長輩那樣看待,所以最終呈現(xiàn)出的風格不套路,非常平靜。那么這種感情是否隨著拍攝自然滋生?
郭柯:對,自然而然就形成了,當你在面對她們的時候,之前那種拍劇情片的思維模式完全會被慢慢磨掉。什么都不重要了,安安穩(wěn)穩(wěn)把她們記錄下來就行了。作為一個導(dǎo)演,就要面對拍攝時候冒出的各種困難、各種改變。如果一切早早設(shè)想好了,那豈不是仍舊把老人當成你表達的一個工具了嗎?你只能跟著她們的節(jié)奏走,然后做好一個導(dǎo)演的工作,組合故事,講給大家聽,這才是導(dǎo)演的本分。
《新民周刊》:作為一名導(dǎo)演,你希望自己的這兩部作品,能給我們整個社會、甚至是國際社會帶來一些什么影響?我們應(yīng)該如何正確對待“慰安婦”問題?
郭柯:現(xiàn)在很多觀眾都是90后的女性吧?她們可能再過幾年,都會當媽媽,那么,看了這部紀錄片,我相信她們就會用一種很正確的歷史觀、價值觀,告訴自己的孩子,“慰安婦”老人其實是怎樣怎樣的。而我們的下一代,就會對老人們有更加客觀、正面的認識。這些老人都很可愛,她們只是無辜的受害者而已,壓根不像我們之前理解的那么片面,總是和“殘酷、猙獰、痛苦、悔恨、道歉”這類詞語緊緊捆綁在一起。你看片子里,她們就是平平靜靜的和藹老人,對攝制組的人很好很好。我們應(yīng)該先喜歡她們、接受她們,然后再去探究她們的身份——哦,原來她們是當時被強征的性奴隸,是受害者;她們的遭遇多么可怕,她們又是多么需要我們?nèi)リP(guān)愛。
《新民周刊》:韓國之前拍攝了包括《鬼鄉(xiāng)》在內(nèi)的一些“慰安婦”題材影片。你在影片籌拍之前有關(guān)注、或者說借鑒過他們一些好的做法嗎?
郭柯:2016年4月,我看了《鬼鄉(xiāng)》這部電影,感覺大家可以齊心協(xié)力。在我沒有辦法的時候,我選擇了眾籌這個方式,包括片尾的字幕,其實就是借鑒了《鬼鄉(xiāng)》,受到了《鬼鄉(xiāng)》的啟發(fā)。果不其然,我們的民眾真的很給力!很快,《二十二》今年得以公映,而且現(xiàn)在的反響超出了我們的預(yù)期。所以,我覺得應(yīng)該踏踏實實做一件事情,大家是會幫助你的。
《新民周刊》:《二十二》以葬禮開始、以葬禮結(jié)束。你想呼喚些什么?在影片拍攝過程中,您覺得老人身上什么特質(zhì)最震撼你?
郭柯:我剛好拍到了“慰安婦”老人們的葬禮,而這放在影片中間顯然不合適,所以放在一頭一尾。以葬禮結(jié)束,是因為畫面會很空,看著靜靜的大山,會引發(fā)觀眾的一些思考。至于是什么思考,我也不太確定,每個人的經(jīng)歷不一樣,看到這個畫面,每個人的化學(xué)反應(yīng)也會不一樣。我只是覺得,這個畫面擺在最后,大家一定會有感觸,所以就擺在結(jié)尾了。
在拍攝過程中與老人相處,真的覺得她們對我們太好了,震撼我的細節(jié)太多。比如有次我在李愛連老人那兒,看見她吃饅頭片兒,也跟著吃了一片,她就問我好不好吃,我說很好吃。第二天早上,她炸了很大一盆讓我們分享;接下來幾天,她也總是炸好饅頭片等我們。毛銀梅老人也是,種了很多梔子花,每一天都拿個桶摘好,等我們?nèi)チ司头职l(fā)給我們。這些老人完全像自己親人一樣,那么拍的時候,每個人都捫心自問:我來是干嘛的?是來傷她們的嗎?不能夠!所以我們劇組和老人們在一起的時候,都是非常愉快的,有時候還跟老人開開玩笑,每天都很開心。
《新民周刊》:輿論宣傳越來越熱,觀眾的反應(yīng)及票房也令人欣慰。對此,你如何看待?
郭柯:順其自然吧。現(xiàn)在還剛開始,以后還會面臨一些考驗,慢慢來。
《新民周刊》:你說每年都會看看這些“慰安婦”幸存者?!拔堪矉D”紀錄片系列你還會繼續(xù)拍下去嗎?將來還有什么其他打算?
郭柯:不拍了,我感覺已經(jīng)夠全面了。將來,我可能還會繼續(xù)關(guān)注,繼續(xù)用影像的方式,把大家看不到的人和事拍下來。不管是劇情片也好、紀錄片也好,會去關(guān)注一些社會上大家平時關(guān)注不到的東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