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文萍++徐煒
夏含乘船來到古蘭島時,已經(jīng)是傍晚了。這個小島位于西印度洋,形狀就像一顆綠色的淚滴。由于沒有飛機(jī)可直航,游人也很少,這里還保持著原始風(fēng)貌。它還有其他的稱呼——天堂島,還有人叫它療傷島。療傷島,這就是夏含的目的地。
向?qū)О严暮I(lǐng)到了預(yù)訂的住所,是一間木屋,周圍是椰林,面朝著海灘。房間不大,幾乎一塵不染,床邊有一張棕色的藤椅,窗子上掛著米色手織的窗簾,桌上還擺著玻璃花瓶,里面插著幾朵紫色的野花,新鮮欲滴。這一切都讓人感到安靜而放松,向?qū)ё吆?,夏含躺在藤椅上,閉上了眼睛,白松的笑臉又浮了上來。
白松是個航海愛好者,一個月前,他乘著單人遠(yuǎn)航帆船橫跨西印度洋時,遭遇了風(fēng)暴,衛(wèi)星電話與地面失去了聯(lián)系。等救援者趕到的時候,只有破碎的船只斜在海面上,不見人影。夏含只記得,臨行之前,白松笑著對她說,他會航行到天堂一般的古蘭島上,給她摘一朵“信封花”,再往里面塞一封信,作為求婚的禮物送給她。夏含問:“什么是信封花?”白松故意賣著關(guān)子,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惫盘m島這個名字,就這么進(jìn)入了夏含的視線。
據(jù)說在這個島上,經(jīng)常發(fā)生一些不可思議的事件,有人聲稱在這里見到了早已離去的親人。還有不少游客在古蘭島的網(wǎng)絡(luò)論壇上分享了自己的奇異經(jīng)歷。剛開始,夏含是不相信的。可是有一天,她看到了一個來自葡萄牙的女孩寫的經(jīng)歷。
女孩的未婚夫是消防員,不幸在山火中去世。她十分悲痛,就一個人來到了古蘭島。夜里,她睡不著,就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沙灘,她看到一個人站在不遠(yuǎn)處的海里,背影和自己的愛人一模一樣。她大聲呼喊起來,可是那個人影很快就消失了。第二天一早,女孩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床邊憑空多了幾只番石榴,那是她最愛吃的水果。她在帖子里說,知道他還在另一個世界守護(hù)著她,覺得很溫暖。
這個帖子打動了夏含,她立刻安排了休假,獨自踏上了去古蘭島的旅程。在這種心境中的人,總是需要一點寄托,誰知道古蘭島會不會是天堂的入口呢?
夜里,夏含睡得很淺。海浪和風(fēng)吹椰林的聲音一遍遍回響著,月光把青椰樹的投影灑到夏含的床邊,明晃晃的。這時候,她忽然聽到了口琴聲,在風(fēng)中斷斷續(xù)續(xù)的,聽不真切。夏含醒了,仔細(xì)分辨著這聲音,忽然心跳加快,口琴吹奏的是她最喜歡的一首英文歌。
夏含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跑到窗邊。她的木屋對面就是海灘,不遠(yuǎn)處還有一座小島,其實就是淺灘里凸出水面的大礁石群。夏含突然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站在礁石上,背對著她。那個人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背影高大挺拔,在月光里,看上去有些憂傷。夏含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白松?只有白松知道自己喜歡這首歌。
夏含一點都不害怕,她顧不上穿鞋,光著腳跑出了門,向那個背影跑去。那個背影在月光下,并不真切,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夏含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了沙灘上。等她爬起來,往遠(yuǎn)處看,哪里還有人影?夏含走進(jìn)海里,清涼的海水讓她清醒了過來,剛才那片礁石上,并沒有人。月光灑在海面上,就像是一個夢境。
第二天早上,夏含醒過來,來到沙灘附近的一家餐廳。餐廳里的客人并不多,環(huán)境很幽靜。夏含點了一份胡桃煎餅和辛辣魚。服務(wù)員送餐來的時候,拿了一張紅色的卡片給她,解釋說,這是餐廳為客人準(zhǔn)備的小禮品,飯后,可以免費享受一次香薰溫泉浴。
夏含問:“是什么味道的香薰?”服務(wù)員有禮貌地回答:“迷迭香?!?/p>
夏含點點頭,雖然不是她最喜歡的香味,但也還不錯。
吃完飯后,夏含來到了為她準(zhǔn)備的溫泉小池子。雖然是露天,但四周都有竹席遮擋,私密性很好。夏含整個人浸在溫泉里,沁人心脾的香味把她包裹了起來。
夏含忽然一驚,這不是迷迭香,這是梔子花的香味。服務(wù)員剛才明明說過,是迷迭香的。梔子花香是夏含最喜歡的香味,這件小事,只有白松才知道。這只是個巧合?夏含越來越覺得不這么簡單。昨天晚上她在沙灘上看到的那個人影,還有這梔子花的香味,難道是白松也在這里徘徊?夏含四下張望,當(dāng)然沒有人影,也看不到任何可疑的跡象。
只有面前的竹席上面寫著一行小字:古蘭島,天堂的入口。
夏含走到了古蘭島的另一個盡頭。這里長著一株奇怪的樹,樹上開著十幾朵白色的大花。
樹下坐著一位棕色皮膚的老婆婆,穿著一件彩色的粗布裙,看上去像是當(dāng)?shù)氐木用瘛?/p>
老婆婆看著夏含,居然用比較地道的英語問:“姑娘,你有什么事?”
夏含趕緊禮貌地說:“請問婆婆,這棵樹上的花就是信封花嗎?”
老婆婆微微一笑,站了起來,指著花朵說:“對了,你看,這朵花上有十八個花瓣,最里面的這四個花瓣是最大的。大花瓣是雙層的,你回去剪掉一邊,就變成了一只信封?!闭f罷,她摘下了一片大花瓣,遞到了夏含手里。
夏含接過來,趕緊道謝?;ò暝谒氖掷镂罩?,質(zhì)感堅韌而柔和。她有些恍惚。
老婆婆問:“你要寫信的人去了哪里?”夏含頓了頓,忽然一陣委屈,抬手指了指天空。
老婆婆溫和地看著她,眼睛里閃著光:“你寫好信裝在信封花里,把它放到一棵椰子樹下,他就會收到的?!毕暮纱罅搜劬Γ骸罢娴模俊崩掀牌藕V定地點點頭,又坐回樹下,仿佛老僧入定,不再說話了。
拿著這片大花瓣,夏含回到了木屋。她找到信紙和筆,在桌子邊坐了下來,提筆寫下了“白松”兩個字。這時,夏含停住了,能跟他說些什么?白松:
你去了哪里?
很想忘記你,要多久才能做到?
這時,兩滴淚落在信紙上,把字暈染開了。夏含拿了把剪刀,把花瓣剪開一邊,果然,變成了一只別致的信封。夏含把信紙疊起來,塞到信封里,走出門,放在了第一棵椰子樹下。
做完了這些,夏含忽然覺得有些可笑。自己竟然會相信這些奇怪的傳說,那不過是人們以訛傳訛的精神寄托罷了。
晚上,夏含吃過飯,走到那棵椰子樹下。她的信封花還在那里,半埋在沙灘里,保持著原來的樣子。她蹲下去把信封花撿起來,一伸手,那張薄薄的信紙還在。夏含苦笑了一下,果然,故事畢竟只是個故事。
夏含把信紙抽出來,打開。她的眼睛突然瞪大,身子晃了一晃。信紙變了,信紙上寫著回信!
夏夏:
我去的地方很遠(yuǎn),你看不到我,但是我能看到你。你就這樣想吧,你在臥室的時候,我在陽臺上看花。你去陽臺上的時候,我就出門了。我們雖然碰不到面,但是我在你身邊。
這是最后一次回信了。繼續(xù)你的生活,我會一直守護(hù)你。
是白松的筆跡,熟悉漂亮的字體。
夏含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擦了擦眼睛,前面的淺海灘里,那片礁石上,似乎閃過了一個人影。
夏含大聲喊了一聲:“白松!”接著,飛快地向那個人影跑了過去。那個人影似乎躲避不及了,站著不再動,只能等著夏含越來越近。
他背對著夏含,穿著白襯衣,背影高大挺拔,簡直跟白松一模一樣。夏含離他只有一步之遙了。
夏含說:“你不是白松,你是誰?”那個人影頓了頓,低聲說:“你知道了?”夏含說:“那封信上,字跡的確非常像白松,可見是刻意模仿的。但是,那個夏字的最后一筆,白松總是寫得很長,翹起來,而這封信上并沒有。但是,我還是要謝謝你,你是好意吧?!?/p>
那個人慢慢轉(zhuǎn)過身來。夏含一愣:“陸清風(fēng)?”陸清風(fēng)笑笑,神情里卻帶著說不出的傷感:“還是被你發(fā)現(xiàn)了?!标懬屣L(fēng)是白松和夏含共同的朋友。
陸清風(fēng)說:“白松臨去海上航行之前,跟我講了信封花的故事。他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預(yù)感,告訴我,如果他以后遇到了什么事,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照顧好你。我說,既然感覺不好,就不要去海上了。他搖搖頭說,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了,要橫渡西印度洋,為你采一朵信封花,再寫一封小信。
“他走了之后,看到你悲痛的樣子,我很想為你做點什么。我瀏覽古蘭島的網(wǎng)上論壇,看到你在一個葡萄牙女孩的帖子下面留言,說真羨慕她,還能看見離去的愛人。我就有了這個計劃了,悄悄跟你一起來到了這個地方。后面的事,就不用我再說了。我想告訴你,回信雖然是我寫的,但這一定也是白松想對你說的話?!?/p>
夏含笑了笑,輕聲說:“謝謝?!?/p>
月光灑在海面上,變成了無數(shù)的碎銀,就像悲傷一樣,慢慢地,也不那么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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