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漸
在世界近現代史上,波蘭絕對是一個“悲催”的國家,她身處強敵夾縫中,多次遭到瓜分之禍,在二戰(zhàn)中更是成為受到侵略的第一個歐洲國家。然而悲慘的國運造就了波蘭人不屈的抗爭意志,戰(zhàn)時的波蘭就出現了許多仁人志士,其中的斯坦尼斯拉·索薩波夫斯基將軍更是以“波蘭傘兵部隊第一人”而著稱。
著空降兵制服的索薩波夫斯基畫像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索薩波夫斯基的軍旅生涯開始得很早。一戰(zhàn)爆發(fā)的1914年,當時波蘭甚至還不是一個獨立的國家,而是在奧匈帝國的版圖中。他在奧地利軍隊中從普通一兵打拼到軍官,一戰(zhàn)結束后成為新生的波蘭陸軍的一員,此后迭經戰(zhàn)亂,在二戰(zhàn)中期成為波蘭歷史上第一個傘兵旅的指揮官。
參加過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索薩波夫斯基的一生,生動反映了20世紀上半期波蘭所經歷的劇烈動蕩。索薩波夫斯基是一個典型的波蘭戰(zhàn)士:驕傲、勇敢、自強不息,同時為祖國不斷經受的痛苦而深受內心煎熬。
索薩波夫斯基只有13歲時,父親就去世了。他和母親、弟弟、妹妹一起,靠著父親微薄的養(yǎng)老金掙扎了1年,此后全家便陷入生活危機。年僅14歲的索薩波夫斯基在好心人的幫助下,通過教書授課挑起了家里的大梁。1911年,19歲的索薩波夫斯基通過了綜合考試,順利考入克拉科夫大學,就讀經濟學。雖然由于家庭的經濟狀況,他不得不中途放棄學業(yè)。不過在校期間,他加入了一個波蘭地下抵抗組織,這個組織的目標是使波蘭擺脫哈布斯堡王朝的統治,重新成為獨立國家。
1914年夏天,一戰(zhàn)爆發(fā),征兵入伍工作席卷奧匈帝國全境,波蘭也不例外。索薩波夫斯基被第一批征召入伍,他和許多身強力壯的波蘭青年一道,被編入奧軍的步兵部隊,投入東線對抗數量龐大的俄國軍隊。
報效新生的祖國
剛剛上戰(zhàn)場沒有多久,1914年10月,22歲的下士索薩波夫斯基就和數千名同胞一道被俄軍圍困在了普熱梅希爾要塞。后來的戰(zhàn)況表明,普熱梅希爾攻防戰(zhàn)正是一戰(zhàn)東線最殘酷的幾場交戰(zhàn)之一。
索薩波夫斯基所在的部隊多次突圍均告失敗,就在死亡和毀滅即將降臨之時,這個年輕的波蘭人和一百多名幸存者終于逃出了這個人間地獄。又經過幾次戰(zhàn)役的洗禮,索薩波夫斯基被提升為軍士長,而他所在連隊最初的250人當中,連他在內只剩下了3名幸存者。1916年,奧軍急需補充有戰(zhàn)斗經驗的軍官,索薩波夫斯基被破格提拔為少尉,此后他又晉升中尉,一直戰(zhàn)斗到1918年奧匈帝國投降為止。
這位年輕的中尉在一戰(zhàn)中經歷了很多,也學到了很多。他看著成千上萬的人因為缺乏食物和冬衣而餓死凍死,或者死于痢疾和斑疹傷寒。在這樣的痛苦經歷中,他形成了自己的價值觀:軍官的首要職責是照顧好士兵,而最好的御下方式便是以身作則。
當索薩波夫斯基在1919年加入波蘭復國運動時,這些價值觀發(fā)揮了作用。一戰(zhàn)后,波蘭“復活”了,經過近150年奧地利人和俄國人的瓜分和占據,波蘭獨立的夢想成真。現在,波蘭有了自己的國家軍隊,索薩波夫斯基理所當然地成為波蘭陸軍的一名軍官中尉。
1920年4月—10月,他在蘇波戰(zhàn)爭中表現優(yōu)異,積功晉升少校,戰(zhàn)后更被選入華沙高等軍事學院深造,學成后進入波蘭陸軍總參謀部工作。1928年,索薩波夫斯基成為一名野戰(zhàn)軍官,負責指揮第75步兵團。
位于波蘭克拉科夫的索薩波夫斯基半身銅像
整個20世紀20年代都是新生波蘭的動蕩時期。脆弱的聯合政府受到世界性經濟危機的強烈沖擊,而波蘭軍隊則在畢蘇斯基元帥的領導下保持了超然的獨立性。新生的波蘭時時感受到相鄰國家的威脅,因此需要保持足夠的軍事實力,索薩波夫斯基全心投入建軍工作,他的勤勉以及對士兵的關愛,使他迅速成為軍隊中最受歡迎的軍官之一。
波蘭雖然獨立,但是有超過70%的邊境線和接壤國家存在主權爭端,包括捷克斯洛伐克、蘇聯、德國。盡管德波兩國在1934年簽署了互不侵犯條約,但索薩波夫斯基一直清醒地把希特勒和納粹黨的崛起視為波蘭的不祥之兆。
此后數年,波蘭和德國的關系迅速惡化,而波蘭總理約瑟夫·貝克又固執(zhí)地拒絕在東方尋求盟友,一味倚重西方國家。這樣一來,到了1939年,也就是波蘭重獲獨立僅僅20年后,自由的波蘭再一次面臨災難。
山河破碎
1939年9月1日,德國發(fā)動對波蘭的閃電戰(zhàn),二戰(zhàn)正式爆發(fā)。其時索薩波夫斯基上校指揮著波軍第21步兵旅,兵員都來自首都,因此外號為“華沙之子”。開戰(zhàn)后,這個旅立即從華沙向距東普魯士邊境45千米的前線集結區(qū)開進。這次行軍很好地說明了波蘭軍隊在1939年的狀況:士兵全靠步行,一輛卡車也沒有,機槍和迫擊炮得靠馬車運送。這樣的軍隊,面對的是德軍的裝甲部隊。
波蘭最高指揮部在9月2日命令索薩波夫斯基的部隊阻斷從東普魯士通往華沙的一條主要公路,第21旅的2000名士兵力拒1個德國步兵師達24小時之久,直到德國人得到了坦克的增援。
接下來的幾天,第21旅不斷后撤,在德國飛機不斷的轟炸和掃射中,士兵們只得離開大路在田野中摸索行進。戰(zhàn)爭開始1周后,索薩波夫斯基帶領他的手下到達莫德林,在那里匯入其他退卻中的波蘭部隊。
索薩波夫斯基獨自驅車前往華沙尋求補給和增援。當他接近首都時,看見一大團黑煙籠罩在城市上空,并且延伸到了郊區(qū)及周圍的鄉(xiāng)村。他悲痛地說:“涂著黑色十字的轟炸機,肆意踐踏著我們美麗的首都?!眅ndprint
索薩波夫斯基(左)和英軍傘兵司令布朗寧正在交談
向波軍總部匯報情況后,索薩波夫斯基回家探望。在受損的房子里,女仆安妮告訴索薩波夫斯基,他的的兒子彼得,陸軍醫(yī)療隊的一名軍醫(yī),可能已經英勇犧牲了。索薩波夫斯基悲痛得麻木,但他必須以國事為重,重返部隊。波軍總司令在9月10日做出了死守華沙的決定。索薩波夫斯基的21旅在14日趕到華沙,開挖戰(zhàn)壕,等待德軍的猛攻。第2天,德軍就向波蘭首都發(fā)動了強攻,這座已經殘破的城市開始經歷激烈的交戰(zhàn)。戰(zhàn)斗間歇,索薩波夫斯基得到了一個好消息,他的兒子彼得還活著。上校高興極了,但他沒有多少時間加以慶賀,因為德國人又一次發(fā)動了進攻。
9月20日,索薩波夫斯基和他的兒子團聚在華沙中央火車站。淚水掛上了父子倆的臉龐,兩人也因此更添勇氣,而那時的華沙,已是一座人間煉獄??鄳?zhàn)至27日,華沙最終宣布投降。第21旅被德軍解除武裝,等著波蘭將士的是未知的命運。不過索薩波夫斯基和彼得抓住時機成功逃離了華沙。波蘭地下運動組織為他們提供了假文件,彼得成了華沙的一家醫(yī)院的醫(yī)生,索薩波夫斯基則成了一名勞工。彼得留在了華沙,索薩波夫斯基于12月16日從波蘭潛往匈牙利,在布達佩斯的波蘭大使館的安排下,又搭上了前往巴黎的火車,于12月21日到達。
在法國,索薩波夫斯基接手指揮波蘭第1步兵師。這個師的軍官大都是和他一樣的逃亡者,士兵則是從法國北部的工礦企業(yè)中征募的波蘭人。正當這個波蘭步兵師于1940年4月15日開赴馬奇諾防線的新崗位之前,索薩波夫斯基卻被臨時調離,去參加一個法軍的高級炮兵訓練課程。不得不說索薩波夫斯基福星高照,西線戰(zhàn)役打響后,波蘭第1師很快被德軍包圍而瓦解。幸運逃過此劫的索薩波夫斯基在6月19日,也就是法國投降前夕,登上了載有3000名波蘭難民的英國貨輪阿德浦爾號,再一次逃離了納粹的魔掌。
時隔5年重回戰(zhàn)場
6月22日一到英國,索薩波夫斯基就接手了一支新部隊—波蘭第1步兵旅。其人員構成同在法國時候的第1師差不多。這個旅進駐蘇格蘭的格拉斯哥,準備抵抗預計中的德軍入侵。不過當英國贏得1940年夏天的不列顛之戰(zhàn)后,英倫三島暫無遭受入侵的危險,于是第1旅奉命交出全部摩托化車輛,以及最好的軍官和士官。索薩波夫斯基被要求留在英國完成各項行政工作,對于一個像他這樣急于向德國人復仇的斗士來說,無法參加戰(zhàn)斗讓他感到極為沮喪。那些日子,他惟一的安慰,就是聽聞在英國皇家空軍中服役的波蘭飛行員不斷傳來擊落敵機的佳音。
到了1941年2月,索薩波夫斯基終于有了新任務,他從倫敦得到指示,從第1步兵旅選送20名軍官到曼徹斯特學習跳傘課程。完全是基于索薩波夫斯基的力爭,最終獲準參加跳傘培訓的波蘭人不是20人,而是300人。
當這些人學成后,索薩波夫斯基就以他們?yōu)榛A,創(chuàng)立了波蘭第1獨立傘兵旅,這也是波蘭歷史上第一支傘兵部隊。在倫敦的英國政府和波蘭流亡政府都對這位上校特立獨行的做法感到不安,但他們也不得不接受這支新部隊的實際存在。
波蘭傘兵旅的總部設在蘇格蘭的拉格豪斯。出任旅長的索薩波夫斯基已經年近半百,可是他自己已經完成了一名合格傘兵所必需的8次跳傘訓練。索薩波夫斯基還親自改進了訓練方案,他的訓練人稱“地獄課程”。
索薩波夫斯基渴望帶領自己的傘兵旅打回波蘭去。1942年底,西科斯基將軍和英軍總參謀長阿蘭·布魯克將軍達成共識,波蘭第1獨立傘兵旅將直接聽命于波蘭流亡政府,而且只用于解放波蘭的戰(zhàn)斗。這項協議使該旅成為惟一獨立于英國陸軍指揮體系之外的波蘭部隊。然而,英國人很快就背棄了這份協議。
幾乎在協議的墨水未干之際,英國空降兵部隊司令布朗寧將軍就開始游說倫敦的政界,允許把波蘭旅劃歸其指揮。1943年7月4日,載有波軍總司令西科斯基將軍的飛機在直布羅陀墜毀,機上所有人遇難,這使得波蘭部隊自主作戰(zhàn)的希望受到了悲劇性的打擊。他的繼任者既沒有聲望,也沒有能力維持波蘭軍隊的自主行動訴求。
到了1944年3月14日,經過和英國首相邱吉爾的直接溝通,在倫敦的波蘭流亡政府下令把索薩波夫斯基的傘兵旅劃歸布朗寧將軍調遣。剛晉升少將的索薩波夫斯基渴望獲得戰(zhàn)斗機會,不得不做出讓步。3個月后,盟軍發(fā)動諾曼底登陸,波蘭傘兵旅也被納入戰(zhàn)斗序列,不過并未立即投入實戰(zhàn),而是同英國第1空降師一道擔任戰(zhàn)役預備隊。
登陸后的盟軍尋求突破法國縱深,但自8月起受到德軍的激烈抵抗。1944年9月,蒙哥馬利元帥準備向德軍占據下的荷蘭派出天降奇兵,先以大量傘兵奪取萊茵河上的數座橋梁,然后派地面部隊一路前進和傘兵會合,一舉在荷蘭突破萊茵河天險,從而避開德軍堅固的正面防御,這就是著名的“市場-花園”行動。參戰(zhàn)傘兵部隊為布朗寧指揮的盟軍第1空降集團軍,包括英軍第1空降師、美軍第82空降師和第101空降師、索薩波夫斯基的波蘭獨立傘兵旅。這將是索薩波夫斯基時隔5年后重新走上反法西斯的戰(zhàn)場,也將是波蘭傘兵部隊的第一戰(zhàn)。
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
“市場-花園”行動一共投入傘兵3.3萬人,是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空降作戰(zhàn),戰(zhàn)役共有3處目標,最遠的1處,就是交由英國第1空降師和波蘭傘兵旅奪取的安恒萊茵河大橋。按照蒙哥馬利的設想,英波傘兵和英軍地面部隊將在戰(zhàn)役打響后的第3天,于安恒勝利會師。
參加這次行動,對索薩波夫斯基來說是一個兩難選擇。就在這年8月,華沙爆發(fā)了反德大起義,值此首都處于抗爭的危難關頭,索薩波夫斯基理所當然地請命空降華沙,但這一請求最終被駁回了。
至于“市場-花園”行動,索薩波夫斯基并不認同蒙哥馬利的這個大膽計劃,他覺得英國人從一開始就低估了德軍在荷蘭的配置,以及敵人的應變能力。接下來的事,證明索薩波夫斯基的見識實在蒙哥馬利之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