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酸裊裊
陽光落在眼皮上,有輕微的灼痛感,我皺了皺眉頭,在king size的床上翻了個身,意識逐漸歸位。
床下散落著我的鞋子、外套、手包,空氣里有溫暖的米粥的香氣以及煎蛋的滋滋聲——這昭示著,張阿姨已經(jīng)上班了。
我扶著額角扭頭,瞥到床頭上放著一個深藍(lán)色的絲絨盒子。我橫過身體,伸手夠到手里打開:一條鉆石項鏈安靜地躺在黑色絨布上,鉆雖不算大,但火花盈目、設(shè)計別致,價格自然也不菲。
雖然是洛瑞行的助理挑的,但以他的名義送出,當(dāng)然不能跌份。
我把那條鉆石項鏈連盒子丟進(jìn)床頭柜,和他之前送我的珠寶首飾還有名表擠在一起。
我從不諱言自己愛鉆石、愛珠寶、愛昂貴的表,但當(dāng)它們真正到了我的手上,我對它們的喜歡也就那樣了。
這條鉆石項鏈?zhǔn)锹迦鹦兴徒o我的生日禮物。
昨天是六一兒童節(jié),也是我的生日——可我總覺得自己應(yīng)該提早兩個月出生,四月一日愚人節(jié)這種荒謬的節(jié)日才更配得上我這荒謬的人生。
生日會洛瑞行沒空參加,沅星皓以我的名義,照他的喜好搞了個“童年party”。他的狐朋狗友們個個都穿得特別暴露卻又?jǐn)[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在酒池肉林的夜店里狂歡了一夜。
那天我還挺高興的,平日里上哪去見那么多奇葩?。康驗榘滋熳隽艘慌_面部修復(fù)的大手術(shù),我有點沒力氣動彈,便獨自坐在角落里喝酒——也不知是什么年份的葡萄酒,甜甜的,還挺好喝,我一不小心就喝醉了。
依稀記得有人送我回家,但我不記得是誰了,只記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夢里有個人對我無比溫柔。他像對待一個小寶寶似的,給我擦臉,喂我喝水,抱我上床。他的懷抱很溫暖,讓我想起了我媽。
我意識混沌,手腳發(fā)軟,心里也發(fā)軟,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只是很想看清他的樣子,可他臉上像籠著一層霧氣,我怎么都看不清。
酒醒之后,我更是什么都不記得了,只覺得宿醉后頭痛得像要炸裂了一般。
我趿著拖鞋去浴室洗漱,一邊對著鏡子刷牙,一邊打開手機,習(xí)慣性地打開朋友圈,然后眼睛驀地瞪得圓圓的——我暈!我是瘋了嗎?昨天喝醉后都發(fā)生了些什么啊?
手機屏幕上清清楚楚地顯示著,七個小時前,我在人聲鼎沸的夜店,在極度不理智的狀況下,發(fā)了條憂傷的朋友圈:“有些人像塵埃,是可以用時間抹去的,而有些人像劃在我們心上的長長的傷痕,想起來就覺得難受?!迸鋱D是一張模糊到像被暴揍過的我的自拍照。
留言一大串,多半是祝我生日快樂,小半是揶揄我,只有我閨密寶拉發(fā)了個問號臉。
我在刪掉之前又迅速而仔細(xì)地看了三遍,確定洛瑞行沒有留言、沒有點贊——但這也不能證明,他沒有看到這條朋友圈?。【退闼麤]有看到,也保不準(zhǔn)有人會主動獻(xiàn)寶似的讓他看到。畢竟,我可是洛瑞行歷任“女朋友”里任期最長、被狗仔偷拍到次數(shù)最多、看起來最受寵的一個。
不知有多少人在等著看我這幾乎早就注定的“下場”。看我?guī)讜r會被洛瑞行一腳踹掉,從云端跌落塵土,他們就可以如愿以償?shù)匦υ捨乙环?/p>
當(dāng)然,短時間內(nèi),我是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的。
我洗了把臉,隨便拍了點乳液、描了描眉毛,囫圇吃完了張阿姨做的早餐,在玄關(guān)處挑了雙平底鞋,背著最樸實無華的黑色小羊皮的包包出門了。
雖然在外人看來我像一只被洛瑞行圈養(yǎng)的“金絲雀”,但我不是只會“以色侍人”這一項技能——甚至,這可能是我所掌握的所有技能里水平最差的一項了。
我有工作,我是個整形醫(yī)生。
我讀了五年臨床醫(yī)學(xué),扎扎實實的五年。按照我老師的想法,畢業(yè)后我要么繼續(xù)深造,碩博連讀,要么進(jìn)省醫(yī)院外科,做個上千臺手術(shù),練成省醫(yī)院外科一把刀,造福人民群眾。
我老師說我有一雙特別適合拿手術(shù)刀的手,纖細(xì)、柔軟、靈活,下刀時穩(wěn)、準(zhǔn)、狠。
但最后我還是讓他失望了,因為我既沒去深造,也沒進(jìn)省醫(yī)院,而是義無反顧地投入了醫(yī)療美容行業(yè)的懷抱。
我原本該用來握手術(shù)刀割腫瘤的手,現(xiàn)在用來劃拉人造雙眼皮。
原因?簡單粗暴極了——錢。
人人都知道我林星愛錢。
做“一把刀”,成為行業(yè)翹楚要熬,收入上漲要熬,偶爾遇上個“大客戶”愿意大派紅包的,還得偷摸著來;而做個整形醫(yī)生,劃拉劃拉雙眼皮,給人吸吸脂,墊墊鼻子、下巴,來錢就快得多了。
我入行不過三年,開私人診所一年,收入已超過洛瑞行手下一個總監(jiān)的收入——要知道他的公司可是以高薪聞名。
這天上午預(yù)約的客人,是洛瑞行一位程姓長輩的太太。
程太太四十歲左右的年紀(jì),保養(yǎng)得極好,皮膚光潔緊實,除了眼角有一點點細(xì)紋和無法避免的松弛外,整體狀況上佳。
“恕我眼拙,我實在看不出程太太您還有什么地方需要……調(diào)整的?!蔽野牍ЬS半真誠地說。
“林醫(yī)生你不用挑好聽的話哄我,畢竟我是這個年紀(jì)的人了,我自己心里清楚。”程太太直爽,起身解開薄風(fēng)衣,側(cè)身讓我看到她真實的身體線條,道明來意,“我想抽脂?!?/p>
其實她身材很苗條,除了微凸的腹部和略顯粗壯的手臂,與大多數(shù)不知節(jié)制的少女相比也不落下風(fēng)。
“我年輕時上臂就比較粗,這兩年越發(fā)明顯了,節(jié)食也沒用。小肚子是生孩子遺留的‘禮物,最后那一點脂肪,怎么都消不下去。”
“程太太,抽脂不算大手術(shù),但風(fēng)險也不是一點也沒有。您這種情況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別對自己太苛刻了?!蔽覑坼X,但希望自己取之有道。
“林醫(yī)生,我做個假設(shè)——如果你青春已逝,無論多么努力還是無法抵抗衰老,而瑞行交了新女朋友,二十歲,渾身膠原蛋白,細(xì)腰不到二十寸,你會不會試著尋求些別的法子,讓自己看起來離二十歲近一點?”程太太突然問了我這么一個問題。endprint
不會。因為我和洛瑞行肯定熬不到那個時候,但這些話我沒法和程太太說。
我笑著避重就輕道:“他的女朋友多了去了,二十歲、二十五歲、三十歲,各有風(fēng)姿,我可管不著他?!?/p>
程太太有點哀傷:“是啊,男人是管不住的……但我還是想讓自己看起來勝算更大一點。我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了?!?/p>
她流露出這么多的私人情緒,讓我有點尷尬,連忙低頭假裝看安排,又轉(zhuǎn)移話題與她閑聊幾句,最后確定了手術(shù)時間和方案。
送走程太太,我暫時空閑下來。看了看時間,快中午了,猶豫再三,我決定“向死而生”,主動給洛瑞行打個電話“請安”。
電波聲響過三下,電話接通了。
“有事?”
洛瑞行的聲音永遠(yuǎn)這么古井無波,我很難靠聽聲音揣摩出他當(dāng)下的心情。
“沒……剛才程太太過來了,是你介紹的吧?謝謝你給我介紹生意啊,哈哈?!蔽易詈蟾尚陕暎噲D緩和下氣氛,誰知干笑完更顯得尷尬。
“不是我介紹的?!甭迦鹦姓f,“是她從別處聽說了你,從我這要了你的預(yù)約電話。其實繞過我,她也能找到你,多此一舉罷了?!?/p>
“哦……這樣啊?!?/p>
洛瑞行稍作停頓,見我沒繼續(xù)開口,便道:“沒事的話,我掛了。”他總是一副日理萬機的模樣,當(dāng)然,也可能他真的需要日理萬機。
“等會兒吃飯嗎?一起?想吃什么?”意識到洛瑞行想掛電話,我三個問題連珠炮似的丟了過去。
“哦?”洛瑞行頓了一頓,我的急切似乎讓他有些許愉悅。
“想請你吃飯,你有空沒?當(dāng)給我補過生日咯?!蔽液裰樒と鰦?。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似乎是他低語著安排了之后的行程,然后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有家粥店不錯,我讓小丁來接你?!?/p>
“待會兒見?!蔽颐奸_眼笑地掛了電話。
我用最快的速度打了粉、涂了睫毛膏,在嘴唇上抹了薄薄一層“斬男色”,對著鏡子抿了抿,然后去對街的商場挑了條裙子直接穿走。
從商場出來走到樓下,時間剛好,小丁開著奔馳剛到。
洛瑞行提議“喝粥”,說得簡單,但小丁七拐八拐的,開了好一會兒才在城西的某個巷口停下。那里不能停車,小丁隨即將車開走。另有人等在那里,領(lǐng)著我走進(jìn)巷子,又穿過一條橫巷,入了一座小園子。
從外面看就是尋常人家,進(jìn)去了才知那里曲徑通幽,是處精心修葺過的私房館子,主打各式老火慢燉的清粥和各種有機蔬菜。
洛瑞行這樣的富家公子哥,喝碗粥都那么奢侈。
我后來才知道,在巷口等我的人,是這家藏在巷子深處的“粥鋪”經(jīng)理——說是“粥鋪”,其裝修格調(diào)、碗筷用具,全部比照的是三星米其林餐廳的水準(zhǔn)。
我進(jìn)包間的時候,洛瑞行已經(jīng)在那兒了。我知道他不愛等人,立刻嬉笑著賠罪:“路上太堵,下次高峰期你就別讓小丁來接我了,我估計坐地鐵還快些?!?/p>
洛瑞行不說話,只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坐下,然后遞了菜單給我:“我點了一些,你看看還有沒有什么想吃的?!?/p>
我看了看已點的單子,說:“點得夠多了,還不一定吃得完?!?/p>
經(jīng)理去下單,包廂里只剩下我和洛瑞行,空氣突然就安靜下來。
我有些日子沒看到他了,沒有三四個月,起碼也有大半個春天。但我知道他神通廣大,我這段時間里做了什么、見了什么人,他可能都知道,而我對他就一無所知了——我甚至不知道那禮物是誰放在我床頭的。
從一開始,我和洛瑞行就是這樣不對等的關(guān)系。
“謝謝你的生日禮物,漂亮極了?!蔽蚁肫鹉菞l鉆石項鏈,順口而真誠地道個謝。
主人丟根肉骨頭,狗搖搖尾巴是本分。
“喜歡嗎?”
“喜歡,喜歡得很?!蔽掖鸬蔑w快,幾乎出于本能,但回答完就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洛瑞行問這個問題的本意——他從不會說廢話。
“哦,那怎么沒見你戴?”
果然,他真正要問的是這個,并且在心里已經(jīng)得出我撒謊的結(jié)論。
“我今天要上班呀,穿戴太過珠光寶氣,顯得我不專業(yè)?!蔽逸p輕地扭了下身體,柔笑道,“這裙子還是為了見你剛買的,好看嗎?”我十八歲之前幾乎沒有主動穿過裙子,但近些年漸漸知道,穿裙子是女人的特權(quán)之一,它最能昭示女性的柔美,有時候是加分項,有時候還是小武器。
洛瑞行盯了我許久,我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一直在反省自己有沒有什么紕漏,他又緩緩啟唇道:“好看?!彼A讼卵劬?,唇角有微不可見的弧度。
此刻,他心情又莫名好轉(zhuǎn)了。
我和洛瑞行相識八年,我號稱是最會討他歡心的“高知小妖精”,但事實上,和他相處的時候,我總是覺得像在走迷宮。我看不透他、摸不著他,總在猜,按著猜到的線索走,而他不置可否,我都不知道自己猜沒猜對。
“昨天玩得開心嗎?老周說你喝醉了,語無倫次?!崩现苁锹迦鹦械乃緳C之一,我沒買車之前如果要用車,多半是老周載我??礃幼?,昨天送我回家的是老周?可按理說,老周是不會進(jìn)我臥室的,更不可能照顧我,那是逾矩——難道所有記憶都是我的一場夢境而已?
老火慢燉、鮑魚吊鮮味的粥上來了,我給洛瑞行盛了一碗,緊張地問:“我沒說什么奇怪的醉話吧?”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低頭喝粥:“或許吧。不過即使有,老周也不敢跟我說……嗯,這里的粥果然還不錯,你嘗嘗?!?/p>
“嗯,好?!蔽腋杏X老周肯定說了什么,壞事的是,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醉酒誤事,我林星以后再喝醉,我就是只豬!我在心里默默給自己立了個誓。
洛瑞行的手機響了一下,不知是短信還是微信。
想到微信,我心里又是一緊——我還不知道洛瑞行有沒有看到我那條發(fā)神經(jīng)的朋友圈。
最壞的狀況是,我的醉話剛好能跟那條我亂發(fā)的朋友圈聯(lián)系起來,那照洛瑞行的性子,肯定是要氣爆了。人人都知道我是洛瑞行的人,是他豢養(yǎng)的“金絲雀”,我發(fā)那么“思春”的朋友圈,不是打他的臉,給他的頭頂種了片草原嗎?endprint
不過,那些外人都不知道,其實我是白擔(dān)了一個“金絲雀”的頭銜——我和洛瑞行的情侶關(guān)系有名無實。
這些年他供我念書,供我吃穿用度,我最大的回饋,也不過是付出點時間和精力侍奉他、討好他,哄他開心。聽起來我的收獲要遠(yuǎn)遠(yuǎn)多過我的付出,但客觀地說,討好洛瑞行這工作,很不好做。
我和寶拉聊起過這事,寶拉聽得一臉迷茫,她甚至疑惑地說:“你這算是在‘勤工儉學(xué)嗎?”
我聽了大笑,但大笑之后,又覺得好像是那么回事。
洛瑞行圖什么???他要不是覬覦我僅有的那點美色,他圖什么?
我不知道洛瑞行是怎么想的,但有些本分我十分清楚:雖然有名無實,但起碼對外,我們是單純的“男女關(guān)系”。我哪怕沒出軌嘗嘗小鮮肉,但若是讓人知道我心里還有別人,對洛瑞行來說也是絕對不能忍受的事。
從本性上說,男人都有點“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劣根性,被納入麾下的女人像一件私有物品,只要他還沒決定扔掉,絕不許旁人染指。別說頭上一片綠油油,哪怕是掉枚綠色的葉子在洛瑞行的頭上,以他超有潔癖又霸道專制的性子,他一定會氣爆的——但他自己就可以按天氣換女朋友。
這和什么愛呀、嫉妒呀無關(guān),只和他大男人的劣根性有關(guān)。
但依今天的狀況,應(yīng)該是沒事吧?我懷著點僥幸心理想。
“你吃完了嗎?吃完了的話,我送你回診所吧?!背缘貌畈欢嗔?,洛瑞行說。
“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回去吧。”我客氣地推辭道。
洛瑞行瞥我一眼:“你什么時候和我這么見外了?”
我尷尬地笑笑:“我這不是怕耽誤您時間嘛。你談的都是分分鐘過億的大項目,我多怕耽誤您啊?!?/p>
洛瑞行沒理我。我們出了包廂,他獨自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像個小媳婦一樣。一路沉默,直到下樓梯的時候,洛瑞行突然說:“你還不知道吧?喬楊回來了?!?/p>
我腳下一崴,要不是洛瑞行在我前面一把撈住我,我差點滾下樓梯。
我嚇得攀住洛瑞行的脖子,后怕地在心里直罵臟話,慢了半拍才反應(yīng)過來兩件事:第一,我和洛瑞行正抱在一起,我緊緊地?fù)е牟弊樱坏诙?,他好像生氣了?/p>
天地良心,我剛才真是不小心的!這是個巧合!但,喬楊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我驚疑不定地看著洛瑞行,洛瑞行也眉頭緊鎖地看著我。然后,他迅速松開摟著我的手,轉(zhuǎn)身下樓。
我差點又面臨一次滾下樓梯的險境,幸虧我預(yù)想到洛瑞行可能會放手,以俠女般的敏捷身手抓住了扶手。
等我驚魂未定地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跑到門口的時候,哪有什么洛瑞行,哪有什么奔馳寶馬小丁老周——洛瑞行丟下我,獨自走了。
哼,這個臭男人,越來越難伺候了!
晚上下班,我去找寶拉做指甲。
寶拉是我十多年的閨密,從小玩到大的那種。小時候大家都很奇怪我怎么會和寶拉玩得好。她腦子很不靈光,雖然高中時她爸媽借錢硬把她塞進(jìn)了景美高中,可她高考時還是只考上了一個末流大學(xué)。寶拉還真不是不努力,是下了苦功夫,但就是考不了高分。以前,她媽就常常對別人說:“我家閨女,那是真笨,不是讀書的料?!倍夷兀恳宦房嫉谝幻?,做卷子跟玩兒似的。
如果友誼的世界里也有“門當(dāng)戶對”,那寶拉顯然是“配”不上我的。
可我就喜歡寶拉,因為她善良天真。
年少時,我天資聰穎、飛揚跳脫,出盡風(fēng)頭,人人都說我是紅花、寶拉是綠葉,我是小姐、寶拉是丫鬟,我是稀世珍珠、她是魚目混珠。
友情里的配角并不好當(dāng),寶拉也并不是沒有自尊心,可她每天都笑瞇瞇的——除了考完試那幾天。
羅曼·羅蘭說,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rèn)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
寶拉有這種英雄氣概,其他人眼拙,無法透過她厚厚的脂肪,看到她娟秀美好的靈魂——可我,是看得到的。
寶拉有多好,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可我是知道的。
大二的時候,寶拉找到了她人生正確的打開方式——她遇上了熱愛做指甲的室友,接觸到了美甲事業(yè),繼而發(fā)現(xiàn),她蘇寶拉念書不行,可是指甲油涂得超棒啊!
如果我有一雙天生握手術(shù)刀的手,那寶拉就有一雙天生拿指甲油刷的手——我們一樣的天賦異稟。
大學(xué)畢業(yè)后,她就向家人借錢開了家美甲店,不出兩年,不但還清了借款,還買房買車,樂得寶拉媽媽眉開眼笑?,F(xiàn)在,她最常對別人說的話是:“我家閨女,那手真是巧,一描一畫,你指甲上就像能開花似的?!?/p>
職業(yè)關(guān)系,我不做美甲,但我每隔半個月都會到寶拉店里去個角質(zhì)、做個手膜或者干脆只修修指甲。
寶拉挺忙的,店里離不了人,我去她那主要是為了聊天,姐妹淘敘舊。
那天寶拉見我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干嗎裝‘幼齒?。磕鞘侨思沂辶鶜q小姑娘的簽名檔風(fēng)格。酒醒后心虛,所以刪了吧?”
我知道,她說的是我那條做作的朋友圈。
“心虛什么呀?人家本來就只有十四歲嘛?!蔽乙贿吅裰樒ず?,一邊探頭看她剛做完的一個客人的指甲,“哇,這個顏色新到的吧?太好看了!粉嫩粉嫩的,少女心炸裂??!”
“是嗎?我也覺得好看?!蹦强腿丝粗约旱氖种讣?,臉上漾開一抹笑容。
寶拉很聰明地接話道:“那是你手白,一般人涂上,效果可沒那么好?!?/p>
我們一唱一和哄得那客人眉開眼笑的,當(dāng)即充值三千元,辦了張鉑金會員卡。
送走客人,我沖寶拉擠擠眼:“你得給我點提成吧?”
寶拉做出一副葛朗臺上身的模樣,很嚴(yán)肅地說:“不行,但——可以給你免費修個指甲?!?/p>
“小氣?!蔽倚χ拢斐鍪种割^等寶拉替我“照顧”它們。
寶拉倒了盆溫水讓我洗手,又細(xì)心地替我擦干:“你猜我上午接了個什么客?”endprint
寶拉的遣詞造句永遠(yuǎn)這么“鬼斧神工”,我見怪不怪,隨口接道:“這不好猜。”
寶拉說:“你肯定猜不著,想破腦袋也猜不著——上午文芊夏來我店里做指甲了,你說巧不巧?”
文芊夏?她又出現(xiàn)了?
也是巧,中午洛瑞行剛告訴我喬楊回來了,她就立刻現(xiàn)了形。
我停頓了半秒鐘,才狀似隨意地問:“哦,她怎么樣?長胖沒?”
寶拉看我一眼,見我好像也沒怎么樣,繼續(xù)說:“沒有胖,好像還更瘦了——你說氣人不?而且,她左手腕上戴著一只卡地亞手表,右手拿一個GUCCI酒神包,目測不是高仿,好像過得還不錯?!?/p>
“不是上學(xué)那會兒都說,她那個不知名的爸爸可有錢了嗎?可能相認(rèn)了吧。”
年少時文芊夏和她媽媽單過,日子過得挺苦的,但她漂亮、成績好,一點也不妨礙她成為學(xué)校里的“貧窮貴小姐”“?;ɡ锏呐瘛?。每年暑假《還珠格格》重播后,開學(xué)回來準(zhǔn)有人說文芊夏就是我們學(xué)校的“還珠格格”,是有錢人在外的遺珠。
我翻了一記白眼給寶拉:“那你告訴我干嗎?看到她過得不好,我才能放心啊。她過得好,我不想知道?!?/p>
寶拉一邊往我手上抹柑橘味的手膜,一邊無比誠懇地說:“因為我八卦呀?!?/p>
哎呀,我真是愛極了她這種說真話的品質(zhì),就跟砍了櫻桃樹就直言不諱“就是老子砍的”的華盛頓似的。
“你這群眾這么熱心,那我就再告訴你個來源靠譜的八卦吧?!?/p>
“洗耳恭聽。”口罩也遮不住寶拉一臉真誠聆聽的表情。
“喬楊回來了?!?/p>
寶拉愣了一下才說:“男一號女一號、男二號女二號齊備,年度大戲要開演了嗎?”
我被她一本正經(jīng)耍寶的樣子逗笑:“屁啊,都是過去式了,哪來的大戲?你來當(dāng)編劇???”
“行啊,誰怕誰啊?就算我當(dāng)年作文老是不及格,也沒什么可怕的?!睂毨ζ饋淼臉幼犹貏e可愛,單眼皮瞇成彎彎的細(xì)月牙。
“嗯,假設(shè)一下,要是你當(dāng)編劇,你讓誰做男一號,誰做男二號啊?”
寶拉想了想說:“這得看你怎么給他們排戲了——我不知道誰是男一號,誰是男二號,但女一號肯定是你。文芊夏呀,就是那種‘美則美矣,沒有靈魂,空有一個‘自強不息的貧家女努力向上創(chuàng)造美好生活的第一女主人設(shè),卻總是莫名透露出一股‘假善良大方、不計較,真虛偽、刻薄、不甘心的女二號氣質(zhì)?!?/p>
雖然知道這話里有太多感情分,但我還是大笑出聲。什么是姐妹淘啊?就是開心了一起笑,生氣了一起罵,你討厭誰喜歡誰,她肯定和你眼光一致的人。
下期預(yù)告:
看似灑脫的林星身上到底有著怎樣的故事?喬楊還沒正式出場,就讓林星和洛瑞行兩個人鬧得不歡而散,如果再次遇見,林星該如何面對?讓我們一起期待喬楊的閃亮登場吧!
有獎活動:致閨密——那個總能讓我笑起來的女孩。
在看完連載后,你是不是也想起了那個和寶拉一樣的女孩,即使你們之間并不“門當(dāng)戶對”,但她依舊伴你走過青春,分享你的喜與悲。在微博上帶話題#冬天,和洛先生相遇#分享你與閨密不得不說的故事@夏七夕工作室,就有機會獲得作者的樣書一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