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琳
張允和先生出了一本書——《最后的閨秀》,我們一行人到她家做采訪。由于書是回憶錄性質(zhì)的,周有光先生也應(yīng)邀在場,做了一回張先生的“配角”。
編導(dǎo)做了一個特別的設(shè)計——讓他們夫婦倆并肩而坐。張先生雖為主角,坐姿卻仍有夫唱婦隨的做派,你讓她坐在周先生右側(cè),她的身子就很自然地微微左傾;你讓她坐在周先生的左側(cè),她的身子又很自然地微微右傾。時年90歲的她還一副備受呵護的嬌妻模樣!我們眼前所見,確實是傳說中“一對讓人眼熱的情篤夫妻”。坊間傳言,說這對夫妻終生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單看他倆在鏡頭前這一坐,我們就信了。
周先生那天的“配角”當(dāng)?shù)煤芊Q職,讓我們又一次被驚住了。他從不搶話,一直仔細地聽張先生說,臉上還流露出幾分溫情。到張先生告一段落之際,他會慢條斯理地補充一兩句。你要是仔細琢磨,就會發(fā)現(xiàn),周先生那一兩句話總是說到了點子上——要么是張先生一時忘了說的緊要細節(jié),要么是類似于點睛之筆的小小評論。看得出來,他是在用心地維護和提高張先生談話的質(zhì)量。
說到周先生通過借書來追求張先生的往事時,他在一旁似有幾分得意又有幾分自嘲地點評了一句:“70年前談戀愛的一種小技巧?!焙髞碚f到周先生教90歲的張先生用電腦時,他對主持人的贊嘆做了一個高端回應(yīng):“我們研究語言學(xué)的,向來注意語言和機械的關(guān)系?!?/p>
想起周先生在私下里與劉為閑談時說:“沈從文反對文字改革,這家伙的知識不成系統(tǒng)?!敝芟壬c沈從文是連襟,從這句話中可見兩人相交甚好。不過即便是這樣隨意的一個點評,也足可見周先生立論之高。
聽說百歲以后的周先生曾半開玩笑地自詡為“五四時代僅存的碩果”,我信其然,而且從他身上,我再一次感覺到了“五四”的巍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