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昱
“媽,這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你們在那邊一定要多注意,平常用的東西都帶齊別落下了,一會記得好好收拾一下?!蔽液湍赣H拎著菜,迎著夕陽邊走邊聊。
“沒事,我已經(jīng)和你爸說了,讓他下午先收拾?!?/p>
“爸的心理素質(zhì)不好,治療的時候如果他有思想負擔(dān),你多開導(dǎo)開導(dǎo)他。”
“把你的心放狗肚子里,我和他過了30多年,還能搞不定他?”母親笑罵了一句。
“嗯!”我也笑了一聲。
母親沒再說話,越走越快??吹叫^(qū)已近在眼前,我不由地也加快了腳步,正好看到母親頭頂?shù)陌装l(fā)閃出金燦燦的黃色。
“呦,買了這么多菜,趕緊給我,你們歇歇?!备赣H開門后,伸手就要接母親手里拎的菜。
“一邊去,別礙事,成天假惺惺的。”母親一瞪眼,父親就乖乖地把手縮了回去,憨憨地笑了,又來接我手中的菜。
把菜拎到廚房,父親又回到沙發(fā)上看起了電視。
“過來端菜!”二十分鐘后,母親在廚房一嗓子,父親立馬沖到廚房,把熱騰騰的菜陸續(xù)端了出來。
我也從沙發(fā)上坐起來,放下手機,幫忙拿碗筷。
“北京醫(yī)院那邊情況怎么樣?”
“放心,我今天又和那邊聯(lián)系了。我們明天早上10點多到站,然后坐地鐵去醫(yī)院,吃了午飯,下午就可以直接辦住院手續(xù)了,不耽誤。如果順利的話,明天下午應(yīng)該就可以開始治療了。”
“嗯?!蹦赣H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
晚飯后,母親收拾碗筷,還不忘沖著正在看電視的父親念叨:“東西收拾得怎么樣了?別光顧著看電視。”
“嗯,收拾了,一會你再看看添點?!备赣H雖然快速回答,但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電視。
母親沒有再搭腔,端起碗筷,夾著小平板,徑直走進了廚房。
不一會,電視劇的聲音和嘩嘩的水聲接連從廚房里傳了出來。
我躺在沙發(fā)上,刷了一遍朋友圈,發(fā)現(xiàn)父親依然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視,好奇地說:“爸,你們的行李真收拾好了嗎?不要一會又讓媽罵?!?/p>
“嗯,沒事,讓她罵好了,要是不罵我,她就不是你媽了?!备赣H的目光依然沒有離開電視。
“隨你吧,你高興就好?!蔽掖蜷_手機,繼續(xù)開始每天的任務(wù)。
十分鐘后,廚房里平板的聲音由遠而近。
母親把平板放在一邊,打開了父親擺放整整齊齊的兩個行李箱。
“和你說了讓你趕緊收拾好東西,你看看你收拾的啥,就拿了兩條毛巾和幾條內(nèi)褲,有啥用?”母親一打開箱子,就瞪了父親一眼,開始數(shù)落起來。
父親扭過頭說:“嘿嘿,不是挺實用的嘛?其他的我還正在想呢?!?/p>
“想個屁!你還有心思在那里看電視,等你想起來,人都已經(jīng)到北京了。秋衣不用帶嗎?外套不知道拿嗎?衛(wèi)生紙不知道在哪里嗎?牙刷不會收拾嗎……”
“秋衣我沒想好帶哪一件,外套我不知道要帶多厚的,衛(wèi)生紙我想著到那邊再買,牙刷一會還要用,所以就沒裝起來。”父親就像一個小學(xué)生一樣,一個一個地回答了母親甩出的問題。
“這么大的人了,冷不冷自己不知道嗎?天冷不知道穿什么衣服嗎?衛(wèi)生紙家里這么多,到那邊再買不浪費嗎?家里那么多牙刷,不知道拿兩個新的去用嗎……”
我看著父親微微垂下了頭,心里偷笑著。
自從記事開始,他們所有的爭執(zhí),不論大小,基本都是以父親完敗收場。每當(dāng)我取笑父親的時候,他總是一本正經(jīng)地和我說:“男人胸懷要大,要懂得謙讓?!?/p>
數(shù)落完父親,母親走進了屋里。
過了一會,她捧著一大摞衣服走了出來,塞到箱子里。接著,又拿出四卷紙、兩個牙刷、一條牙膏以及洗發(fā)水、數(shù)字、剃須刀……
很快,兩個原本空蕩蕩的箱子和背包塞得滿滿的,勉強才能拉上。
母親滿意地點點頭,對著父親說,“就知道指望你啥事都干不了!”
父親依舊憨笑著。
晚上十一點半,我開車送他們?nèi)セ疖囌尽?/p>
下車后,母親的話匣子又打開了:“自己在家多注意點,有什么事就給我們打電話,冰箱里還有不少菜,別浪費了?!?/p>
“放一萬個心吧,我都這么大的人了?!?/p>
父親把兩個箱子搬下車后,也湊過來說:“就是,兒子都這么大的人了,你還瞎操心什么。”
母親回道:“你不是年紀更大了,有什么用?連個行李都收拾不好。”
父親“嘿嘿”一笑,一把攬過母親的肩頭:“這不是有你嘛!”
母親一瞪眼:“把手拿開,說話也不嫌肉麻?!?/p>
父親笑著用力摟了一下母親的肩膀,然后把手拿開,沖我揮揮手:“你快走吧,這地方不能多停,明天到了給你發(fā)消息?!?/p>
母親也沖我擺擺手。兩人每人背著包,拉著行李箱,轉(zhuǎn)身向車站走去。
我看到過馬路時,父親輕輕抓住了母親的手。突然感覺那個畫面很熟悉,就像小時候過馬路我也會拉住母親的手一樣。
在那一刻,我想起了母親下午說的一句話:“本來他可以自己去,但他一個人我又不放心?!?/p>
那時,我才意識到,為什么父親一直不著急,原來他的行李早已就緒,那……就是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