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聰

奶奶年紀大了，總是愛嘮叨。

奶奶今年七十多歲了，一個人支撐著家，爺爺常年臥病在床，奶奶是這個家的家長。奶奶就像一座舊式老鐘，日復一日，規(guī)律地重復著她有節(jié)奏的日子。

奶奶有點煩人，起初是因為她的絮叨。她會經(jīng)常把同一件事情翻來覆去地重播。重播遍數(shù)最多的是，她的父母臨終時，她未能在病榻前送行。奶奶每每提及此事，便會潸然淚下。這常常讓我想起魯迅先生《祝?！分械南榱稚?jù)奶奶講，她的父母是“文革”時期被下放到內(nèi)蒙古邊陲的，兩位老人客死他鄉(xiāng)時，被分散在外地的子女，無人知道消息，是當?shù)剞r(nóng)牧民感念他們的為人，將他們下葬的。奶奶每每提及這些，總是淚流不止。然而或是聽得多了的緣故，我沒能像《祝?！分邢榱稚┑穆牨娔菢?，流下同情的淚。

奶奶有點煩人，另外一點是，她總是嘮叨爺爺?shù)牟缓谩ＶT如飲酒、抽煙弄壞了身體等，這些是奶奶嘮叨爺爺?shù)挠篮阒黝}。

奶奶除了愛絮叨有點煩人外，身上有一個亮點是我們?nèi)业尿湴痢敲逼鋵嵉目拱┟餍恰Ｄ棠涛迨鄽q時患上了肺癌，發(fā)現(xiàn)時已是晚期。術后，醫(yī)生說奶奶還有兩到三年的壽命?？墒乾F(xiàn)在，奶奶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依然硬朗地活著。我小的時候，就常常滾在奶奶懷里玩耍，用我笨拙的小手，數(shù)著她身上刀口的縫針數(shù)。那條刀口好長啊，幾乎貫穿了她的整個上身。我們?nèi)覍⒛棠涕L壽的奇跡歸功于她的善良。

奶奶還有一點煩人之處，這是只有我一個人才知道的秘密。從小到大，每次跟奶奶的見面和告別，奶奶都會在我的臉頰上親一下。奶奶這個“不文明”的舉動一直保持至今。

……

周末去奶奶家里，通常是次日吃過晚飯后才走。每次的離別，奶奶都要拉著我的手，親自把我送到公交車站，把我送上車，目送汽車駛離。每當這時，車廂里的我，總要透過車窗向后望去，每次都能看得到，隨著汽車的漸行漸遠，路旁奶奶的身影也會漸漸地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漸漸地消失在華燈朦朧的盡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