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
只是為了這秋日里最后一抹溫暖的陽光,我匆匆奔到火車站,隨機購買了一張駛往黔東方向的列車,開始一段不帶有任何目的性的旅行。
列車穿行在黔東大地,窗外時而可見已經開始泛著黃邊的樹葉,峽谷間,不知名的樹枝上綴滿紅葉,與那些已經開始變黃的葉兒點綴在大片常青的綠色之間,夏日里熱鬧的清水江上,開始有了一層淡淡的薄霧。沒有了游人的岸邊,冷冷清清的,映襯著江水的冰冷。
我開始感覺到一陣的寒意——霜至,堅冰將至。
傍晚時分,我在這黔東最后一個小城下了車,走在冷清的街上,我忽然開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我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跑到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來做什么。
這是一座人口不過十多萬的小城,白天尚且看不見多少人,何況是初冬的夜晚。
這里也沒有我的什么朋友和親人。
…… ……
我一直坐在她的對面,仔細地聆聽著。
她開著一間普通的門面,專門從事傳統(tǒng)樂器的制作和銷售。
當我進去的時候,她正戴著老花鏡坐在一條小板凳上,專注地打整著手中那一支未完工的竹簫。店里略顯雜亂,正對街口的主墻上從高到低依次掛著竹扇、竹畫、竹雕等工藝品,伸手可及處,整整齊齊地釘著一排釘子,從左到右依照粗細不等,掛著各種各樣的竹笛和竹簫。
店里只有她一個人。
而我,只是個好奇的過客。
我仔細地看著那一支支經由竹子變化來的樂器。
“頂端有個吹口的是簫,沒有的是笛?!?/p>
“簫上刻的是鳳,笛上刻的是龍,龍鳳簫笛,成雙成對?!?/p>
她認真地向我這個唯一的顧客介紹著這些關于簫笛的最普通的常識。
這是一支普通的竹簫。
我之所以選中它,皆在于簫身上雕刻著精美的浮雕,一只具有濃重裝飾效果的飛舞著的鳳。還有頂端刻寫的草書:
青山隱隱水迢迢, 秋盡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橋明月夜, 玉人何處教吹簫?
我一直坐在她的對面,出神地聆聽著。
她站在那里,手里拿著我的這支竹簫,一支支幽怨的曲子緩緩流出:《葬花吟》、《紅豆曲》、《蘇武牧羊》……
沒有任何解說,沒有帷幕,沒有舞臺。
甚至沒有一個行人因此而走進這個小小的店面。
我是她唯一的聽眾。她,則是這個虛無的舞臺上唯一的演員。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
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于她而言,我終究是個過客?;蛟S對于任何人來說,我們彼此都是過客。
相識即是緣,分離是必然的結局,只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不需要問來自何方,也不必關心將去往何處,只要記得曾經的美好,一如多日后仍然不時回響在耳邊的那一絲絲如泣如訴的簫曲。
寒水自碧,暮色漸起。
簫聲咽,音塵絕,繁花成夢。
終于,有了這么一天。初冬,履霜,堅冰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