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

佛劉

母親來看我的時候，我身上的膿瘡還沒有全好，但可以站起來迎接母親。

母親看到我，眼淚就掉下來了。我兒，母親拉住我的手再也不愿意松開。她輕輕地撩起我的衣襟，看著我的膿瘡傷口不禁嘆了口氣。

如果不是吳起將軍的命令把母親接過來，我和母親不可能相聚于這兵營。

一說起吳起將軍，我的心里就涌起一股感激之情。前兩天，正是吳起將軍親自用嘴將我身上的膿吸了出來，我的病情才穩(wěn)定下來。

作為一個普通的士兵，何德何能，能讓一個將軍為我做這下等之事?？墒钱敃r我動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吳起將軍一口一口把我的膿吸出來。

都說士為知己者死，今生，如果我能再上戰(zhàn)場的話，一定不負將軍的使命。

本以為說完吳起將軍的故事，母親也會感激吳起將軍的，可是母親看著我，搖一下頭，眼淚卻嘩嘩地流下來。我說，怎么了，母親？

母親捧住我的臉，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然后擦了擦眼淚說，我兒，當年你父親身上生膿瘡的時候，也是吳起將軍給他吸的膿，感動得你父親在戰(zhàn)場上勇往直前，結果戰(zhàn)死沙場，如今又換成了你。我兒，吳起將軍吸的是你的膿，要的卻是你的命啊！

我搖搖頭，如果不是母親提起父親，我還真不知道他也曾是吳起將軍的部下。母親想到的只是我們的安危，可是我們卻是為了國家的安全和強大而戰(zhàn)斗。大敵當前，好男兒就應該奮勇殺敵，有吳起這樣的將軍，我們何愁不打勝仗呢。

送走了母親，我摩拳擦掌，期待著自己的膿瘡趕快好起來，我要上戰(zhàn)場，報答吳起將軍對我的恩情。

一周后，我的膿瘡好了，戰(zhàn)事也來了，這次我們要跟著吳起將軍一起去攻打齊國，想起即將到來的戰(zhàn)斗，我的心里充滿了激情。

誓師大會是在戰(zhàn)前召開的，那天，整個廣場旌旗招展，戰(zhàn)鼓雷鳴。我們都穿著整齊的鎧甲，站成整齊的隊伍，聽候吳起將軍的訓話。

吳起將軍沒有講多少話，只是在簡單的交代之后，忽然大手一揮：把她帶上來！只見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被兩個士兵押上來，那個女人一邊掙扎一邊哭哭啼啼。

有眼尖的士兵說，那不是將軍的夫人嗎？我仔細看了看，果然是將軍的夫人，那個溫柔賢惠的女人，她曾經和吳起將軍一起來慰問過我們，不知道今天怎么會是這樣？

吳起揮手讓那兩個士兵退下，隨后一指他的女人，惡狠狠地說，如今我們就要和齊國開戰(zhàn)了，那么所有的齊國人就都是我們的敵人。她，也是齊國人，你們說，我們是不是要殺了她？

隊伍中一片騷動，但沒有一個人響應。你們都怎么了？面對我們的敵人，你們都手軟了嗎？吳起將軍的話音剛落，他已經抽出了腰間的長刀，連眼都沒眨一下，就刺進了他夫人的胸口。

大家都看呆了，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吳起將軍的夫人──那個齊國人已經被拉下去了。

我剛剛痊愈的膿瘡部位一陣痙攣，此一時彼一時的吳起將軍，簡直判若兩人。我想起了母親的眼淚，莫非吳起將軍真的是別有用心嗎？

那場戰(zhàn)斗，不用說，結果可能您也猜到了，吳起將軍大獲全勝，只是我裝死，做了一個可恥的逃兵。

選自《小說月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