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特工”與平民英雄

宋詩婷

“王牌特工”系列的企圖心很明顯，它要成為新一代的“007”，讓平民特工艾格西成為年輕人心中的詹姆斯·邦德。正統(tǒng)英雄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平民英雄的時代來了嗎？

當威士忌遇上波旁酒

“有次，一個英國節(jié)目請來了一位美國喜劇演員，大家問他，英國和美國的幽默有什么差別？美國演員拿出一把剪刀，把主持人的領(lǐng)帶剪掉了一小截，他說，這是英國幽默。緊接著，他又把主持人的領(lǐng)帶整個剪短，說這是美式幽默。采訪中，科林·菲爾斯給我講了這個故事，用來解釋英美兩國文化的區(qū)別。這個比喻很貼切，《王牌特工2：黃金圈》里處處都是這種英美文化的差異與碰撞。

電影《王牌特工2 ：黃金圈》劇照

3年前，《王牌特工：特工學院》上映，平民特工艾格西讓逐漸套路化的特工片有了新方向。“拍第一部時，我就在構(gòu)思續(xù)集了?！睂?dǎo)演馬修·沃恩說，在創(chuàng)作《王牌特工2：黃金圈》的過程中，他參考了很多續(xù)集故事超越首集的電影，比如《教父2》《星球大戰(zhàn)2：帝國反擊戰(zhàn)》，并從中得到了靈感和經(jīng)驗?！拔也幌矚g寫另一個詹姆斯·邦德的故事，《王牌特工》需要擴展它的外延，所以，我們把艾格西和哈利帶到了美國?！?/p>

在第一部《王牌特工》里，馬修·沃恩用圓桌騎士的傳說、薩維爾街的裁縫店、款式考究的西服、威士忌酒和優(yōu)雅又火力十足的武器為電影定調(diào)——這是一部處處透著英國文化的特工片，英倫風將是“王牌特工”系列最重要的賣點。

到了《王牌特工2》，電影的英倫基調(diào)依然明顯，在第一部時還一身運動裝的小痞子艾格西，如今也被哈利訓(xùn)練成了西裝筆挺的紳士特工。不同的是，馬修·沃恩為《王牌特工2》引入了一個新組織“聯(lián)邦特工”，這群新角色的加入不僅帶來了新劇情，也為電影帶來了英美文化的碰撞。

想要構(gòu)建新世界，必須摧毀舊世界。電影開場沒多久，王牌特工總部就被秘密組織炸毀，艾格西和梅林是組織內(nèi)的幸存者。他們從一個威士忌酒瓶上得到信息，起身前往美國，尋求支援。那是一個與古老的薩維爾街完全不同的世界。開闊的平原上，一座生意興隆的波旁酒廠，率先出場的聯(lián)邦特工“龍舌蘭”一身牛仔打扮，性情奔放，他瞧不上艾格西和梅林的假正經(jīng)，還用可樂嘲諷威士忌酒。和王牌特工優(yōu)雅、嚴謹?shù)淖雠上啾?，?lián)邦特工集結(jié)的是一群不拘小節(jié)的美國西部牛仔。兩個風格迥異的組織將展開一場對抗秘密組織的合作，對電影中的人物來說，這是個蹩腳的挑戰(zhàn)，但對于導(dǎo)演和編劇來說，這正是戲劇張力所在。

用英美文化差異制造笑料的過程，也是消解刻板印象的過程。飾演聯(lián)邦特工頭目“香檳”的美國演員杰夫·布里吉斯說：“我的祖父是個英國人，來自利物浦。他不是個輕浮傲慢的人，是勞動階級，也是個開心果?！锻跖铺毓?》里有對英國人的刻板印象，也有對美國人的刻板印象，我們把兩者放在一起，去發(fā)現(xiàn)這些刻板成見，然后戳破彼此的泡泡，這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成長于倫敦的導(dǎo)演馬修·沃恩是個典型的英國人，他喜歡英式西服、威士忌和英倫音樂，也曾和最擅長塑造英國小痞子的導(dǎo)演蓋·里奇合作，擔任他的《兩桿大煙槍》《偷拐搶騙》等電影的制片人。盡管在英國文化中長大，馬修·沃恩卻深受美國上世紀50年代文化的影響。在他的想象中，那個年代的美國是自由奔放的，“垮掉的一代”所代表的年輕人文化以浪跡天涯為樂，熱愛奇裝異服，蔑視一切社會規(guī)則和正統(tǒng)價值。那不一定是最好的時代，但卻是馬修·沃恩眼中最具想象力的時代。

或許是出于私心，馬修·沃恩用作為導(dǎo)演和編劇的特權(quán)在《王牌特工2》里復(fù)制了他熱愛的那個時代。除了當下的美國和英國，他還在遙遠的柬埔寨打造了另一個空間——致幻樂園，那是電影中的朱麗安·摩爾飾演的大反派波比的老巢。毒品生意讓波比富可敵國，同時也讓她遠離故鄉(xiāng)，只得在位于柬埔寨叢林中的秘密基地生活。波比記憶中的美國或許還是上世紀50年代時的美國，于是，她在那片叢林廢墟中投入大量資金和時間，按她記憶中的樣子打造了一個華麗又虛幻的世界。

整個“致幻樂園”的場景都是搭建而成的?！榜R修想要介于拉斯維加斯與迪士尼樂園之間的感覺，而且是建造在一塊老舊的廢墟上。波比會想要什么？于是我們建了一個保齡球館，一間沙龍，一間熱狗店。全都是些奇怪有趣的東西。她想要在她的監(jiān)獄中，建造一小片美國，所以我們帶入了瑪莎史都華的感覺?！泵佬g(shù)設(shè)計戴倫·吉佛說。

馬修·沃恩把生活在樂園中的波比稱為“崩壞的美國甜心”，他把這個概念拋給朱麗安·摩爾，任她自由發(fā)揮。在朱麗安·摩爾的演繹下，波比身上兼具美麗有趣和心狠手辣，是個極富漫畫感的人物。“她是個有趣的角色，但顯然是個極端反社會的人。要能同時展現(xiàn)出這兩種特質(zhì)，她不是那種單純的壞蛋，她有自己的魅力，這是最讓人感到有興趣的地方。”朱麗安·摩爾分析自己的人物。

英國、美國、柬埔寨，三個空間，三種人物氣質(zhì)，《王牌特工2》更開放了，但這是一把雙刃劍，風格多樣化的同時，原本的英倫風也在消減。馬修·沃恩當然權(quán)衡過利弊，顯然，為了更大的市場，他收斂了英國紳士的驕傲。

兩代特工

在《王牌特工1》里，科林·菲爾斯飾演的哈利·哈特是老派的詹姆斯·邦德式的特工，在為組織尋找新成員時，他獨具慧眼地選中了街頭混混艾格西。和特工片慣常的男主角哈利相比，艾格西出身草根，個性叛逆，沒有半點紳士派頭。

艾格西與哈利是徒弟與師父的關(guān)系，也是新老兩代特工的對比。《王牌特工1》的成功之處就在于，在這個反英雄的時代，馬修·沃恩讓艾格西取代了哈利，傳承了加拉哈德的特工代號。這感覺就像平民從貴族手中得到了權(quán)利，符合當下觀眾對于平民英雄的期待。

對于《王牌特工1》的粉絲來說，《王牌特工2》最大的看點是，在上一部中中槍身亡的哈利如何在第二部中復(fù)活。復(fù)活后的哈利一度失去了往日的風采?？屏帧し茽査拐f，對于自己的角色，他在拍攝第一部電影時也知之甚少，直到拿到第二部電影的劇本，他才對哈利有了更深的了解。上部電影中鋪墊的很多細節(jié)都在第二部中找到了答案，比如，哈利的浴室中有很多蝴蝶標本，那是因為，少年哈利曾希望成為一名昆蟲學家。endprint

和私生活神秘的老一輩特工不同，艾格西的生活更實在，他與在第一部結(jié)尾偶遇的瑞典公主提爾蒂感情穩(wěn)定，兩人的生活像所有普通年輕人一樣，有快樂，也有考驗。這也是“王牌特工”系列在處理男主角感情戲時與“007”系列最大的區(qū)別。

隨著哈利的“死而復(fù)生”，艾格西的生活、工作步入正軌，新舊兩代特工的關(guān)系也在發(fā)生變化。第一部中，哈利是強勢的，是引路人，也是艾格西的保護者。但在第二部中，兩人的角色大有對調(diào)的意思。經(jīng)過幾年的歷練，艾格西漸漸成長為一名成熟的特工，而回歸的哈利一度失憶，變得柔弱而自我封閉。這時，艾格西成了哈利的拯救者。他幫哈利找回記憶，重拾特工精英的自信。

電影中哈利與艾格西的關(guān)系也是現(xiàn)實生活中科林·菲爾斯與塔倫·埃格頓的關(guān)系。菲爾斯是實力與名氣兼?zhèn)涞拇竺餍?，埃格頓是初出茅廬的年輕演員，《王牌特工1》甚至是他的處女作。導(dǎo)演馬修·沃恩對臺前幕后的這種對應(yīng)關(guān)系很感興趣，在他看來，這樣的關(guān)系，無論對于初次嘗試動作戲的菲爾斯，還是剛剛接觸電影的埃格頓來說，都有積極的影響。

在《王牌特工2》飾演聯(lián)邦女特工“干姜水”的哈利·貝瑞也曾是《007之擇日而亡》中的“邦女郎”，對于兩代特工片，以及哈利與艾格西之間的關(guān)系，她有著更客觀的解讀：“我兩部都有演出，科林的角色哈利感覺非常像是詹姆斯·邦德的角色。電影的基調(diào)像是在向邦德電影開個玩笑，但也有緊張的部分。”

就像哈利·貝瑞感受到的，“王牌特工”系列試圖用解構(gòu)的方式向詹姆斯·邦德時代的特工片告別，而艾格西的時代，屬于平民英雄。

“艾格西是新一代的選擇”

——專訪導(dǎo)演馬修·沃恩

三聯(lián)生活周刊：三年前的《王牌特工：特工學院》里的英國文化符號給這部電影定了基調(diào)，在第二部里，這些符號依然存在，但同時也多了很多美國文化的部分，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調(diào)整？

馬修·沃恩：我是英國人，我喜歡考究的西裝、威士忌、英倫音樂，這些當然是“王牌特工”系列的招牌，但與此同時，我希望讓第二部電影有更多的沖突，所以，美國文化加入進來了，二者之間產(chǎn)生碰撞，除了劇情上的推進，我還能從文化沖突中創(chuàng)作出很多幽默橋段。

三聯(lián)生活周刊：在你看來，英式幽默和美式幽默最大的差別是什么？

馬修·沃恩：幽默是很主觀的東西，有些橋段我會笑，可能你不會，不管是英式幽默還是美式幽默，可能中國觀眾都不會笑。但在我看來，英式幽默是含蓄的，有點挖苦、諷刺，還有點謙遜，是更微妙的一種表達方式。美式幽默就外化很多，甚至是滑稽的，對于像我這樣的英國人來說，美式幽默太難了，或許，在英國的語境里我算是個幽默的人，但在美國，我一定不是。

三聯(lián)生活周刊：《王牌特工》是新一代的特工電影，和經(jīng)典的“007”系列相比，最大的區(qū)別是什么？

馬修·沃恩：我的父母喜歡看詹姆斯·邦德，祖父也喜歡看詹姆斯·邦德，他是傳統(tǒng)的紳士間諜，是老派的英國人。我的孩子和他的朋友們會不會喜歡詹姆斯·邦德呢？我不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喜歡艾格西。艾格西是出身于街頭的間諜，他是紳士，但身上也有街頭痞子的特性。他沒有詹姆斯·邦德的好出身和好學歷，所以，他是個普通人。這更符合年輕一代對于“英雄”的想象。穿上西裝他是紳士間諜，穿上運動裝，他就是個街頭男孩，他是個更真實更生動的人。

導(dǎo)演馬修·沃恩

三聯(lián)生活周刊：尤其是在第一部里，艾格西總會讓我想到蓋·里奇電影里那些英國小痞子，你和他是好朋友，還有過密切合作，艾格西的靈感會不會和蓋·里奇有關(guān)系？

馬修·沃恩：由始至終我都把蓋·里奇視作自己的電影學校，我從他那里學會了關(guān)于電影制作的一切。當我和蓋·里奇籌備《兩桿大煙槍》時，我只有26歲。因為我們要拍關(guān)于倫敦東區(qū)的黑幫電影，我才開始了解那個世界，也嘗試去吉卜賽營地里閑逛。從我的個人成長經(jīng)歷來看，我來自哈利的世界，是蓋·里奇幫我打開了通向艾格西世界的大門。

三聯(lián)生活周刊：哈利和艾格西是兩代特工，你創(chuàng)作了兩代特工的合作和傳承，是有企圖心要把《王牌特工》做成新一代人的“007”系列嗎？

馬修·沃恩：哈利是詹姆斯·邦德式的特工，理論上來講，每一位演過“邦先生”的演員，都可以成為哈利的扮演者。而艾格西是新一代的選擇，這里有傳承，但也有兩代人之間的溝通和理解。我當然希望《王牌特工》可以一直拍下去。

三聯(lián)生活周刊：作為成功的商業(yè)片，《007》里除了詹姆斯·邦德，還有個重要的賣點，那就是“邦女郎”，但《王牌特工》對于女性角色的塑造似乎完全不同于《007》，在第二部里，你甚至給艾格西設(shè)置了一段穩(wěn)定的戀愛關(guān)系，在這個環(huán)節(jié)上，是怎么考慮的？

馬修·沃恩：“007”系列里女人其實是附屬品，但我的觀念可能不太一樣。在第一部里，我讓最終勝出成為特工的人是個女人，在第二部里，挑戰(zhàn)全世界的大魔頭也是一個女人。你知道，我有一個強大的母親，還娶了一個強大的老婆，在我看來，女性就是比男性強大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