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桂良

沈大寶和柳春梅從鄉(xiāng)下來到縣城，在實驗高中附近開了一家春梅煎粉店，專門賣純手工制作的煎粉小吃。眨眼間，兩個人來城里快半年了，可是煎粉店的生意卻不見起色，本以為拿手的特色煎粉質(zhì)優(yōu)價廉，卻在麻辣燙、米線、砂鍋飯、蓋澆飯面前敗下陣來。

沈大寶不服氣，跟柳春梅商量：“我覺得咱的煎粉店生意不好的原因是營銷不到位，開店沒章法?！?/p>

柳春梅搖搖頭，說：“這一左一右的店我都仔細觀察了，論服務(wù)咱不比誰家差，依我看，煎粉既好吃又實惠，可惜知道的人少，學(xué)生們又有從眾心理，不愿意接受新吃食?！?/p>

“煎粉哪里是新吃食？咱小時候誰沒有吃過？這東西若不好吃，咱也不能下定開店的決心。我覺得是咱光顧埋頭做煎粉，卻不懂開店的秘訣，現(xiàn)在干什么都有訣竅。”沈大寶抬起手臂撓撓腦瓜皮，見柳春梅沒提出反對意見，接著說：“春梅，我倒有個好主意，肯定能奏效。”

“你能有什么好點子？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就像天上不可能掉餡餅一樣，你平時少把心思往彩票上用就好了?！绷好钒欀碱^說。

“春梅，你算說對了，只怕我這招用完之后，天上真的會掉下餡餅來！”沈大寶說完，湊到柳春梅身邊壓低了嗓門。

“瞧你神秘兮兮的樣子，屋里就咱倆！你要別出心裁搞花樣，小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绷好反舐曊f。

沈大寶豎起食指立在唇邊，打了一個噓聲：“瞧你這烏鴉嘴，天機不可泄露，此事只能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p>

柳春梅只好耐下性子，聽完后一臉不屑：“也就你這兩把刷子，才能想出這種低級主意。要我說，學(xué)生們的心思在學(xué)習(xí)上，還是送個筆啊、本啊對路子。再者說了，咱這初中文化，連字都寫得歪歪扭扭，這要寫個啟事貼出去，弄得驢唇不對馬嘴的，還不讓學(xué)生們笑掉大牙？”

“春梅，你也別隔著門縫看人——瞧扁了我。我不會寫啟事，不等于我不會求人。天天來咱店里吃煎粉的穆婆婆就能寫會畫，聽說獲得過縣里書畫比賽的大獎呢，我去求她！”沈大寶一臉得意。

“虧你想得出！你長了多大一張臉，穆婆婆能給你面子？”柳春梅揶揄道。

“我只求穆婆婆寫張啟事，她還會不近人情？再者說了，不說咱的店是她的落腳地，也不說我肩扛手提地替她做過多少重體力活兒，就說那天她在街邊滑倒傷了腳，還是我把她送到縣醫(yī)院，樓上樓下地背來背去做檢查呢！另外，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對穆婆婆那么好，她心里還能沒有數(shù)？” 沈大寶說得理直氣壯。

“你哪能這么想事情？真心待人是做人的本色，穆婆婆有難處，放在誰身上都會出手相助。何況穆婆婆每天早晨都來吃煎粉，她可是咱的鐵桿顧客！”柳春梅囑咐道。

“我辦事，你放心吧！”沈大寶向柳春梅豎起了右手大拇指。

穆婆婆很好找，天天來實驗高中門前看風(fēng)景，風(fēng)雨不改。她為人很隨和，學(xué)生們都親切地叫她“婆婆”。

沈大寶把自己的想法跟穆婆婆一說，穆婆婆狠狠地白了沈大寶一眼，開口說：“你這年輕人，財迷心竅了？這是個什么開店秘訣??？”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春梅煎粉店門前還是貼出了一張啟事，那是沈大寶軟磨硬泡穆婆婆的結(jié)果——半年店慶酬賓：為答謝新老顧客的支持與厚愛，本店決定給今日到店用餐人員免費贈送彩票一張。

原來，這就是沈大寶想出的贈彩票博眼球的奇招。路人覺得新奇，圍在啟事前議論紛紛，不時有人進來吃上一碗煎粉，然后樂顛顛地拿上彩票走人。

柳春梅在里間忙著切菜加火，煎炒烹制，熗湯加料。沈大寶在外面招呼客人，介紹煎粉，收款算賬，送出彩票的時候還不忘幽默地來上一句：“中大獎的時候，記得帶我們?nèi)ズＤ下糜伟。　?/p>

穆婆婆坐在煎粉店的一角，像看耍猴一樣看著沈大寶忙活。

當(dāng)天晚上關(guān)上店門，沈大寶和柳春梅開始盤算賬目，從全天的銷售情況看，煎粉銷量只是略有增加，完全出乎兩個人的意料。柳春梅嘆了一口氣，說：“本來煎粉的利潤就低，再搭送彩票，照這么下去，非賠光了老底不可?！鄙虼髮毱财沧欤骸安势庇植皇翘焯焖停隳哪軆粽f喪氣話？”

柳春梅的擔(dān)憂不幸變成了現(xiàn)實。接下來的日子里，春梅煎粉店的顧客沒有增多，反而日漸減少，而且經(jīng)常有幾個人探頭探腦地問：“吃煎粉還送彩票嗎？”讓沈大寶哭笑不得。

柳春梅倒是善解人意：“事情也不能全怪你，我若是堅決不同意，你也不能那么做！話說回來，咱們可能是真的不適合開煎粉店。大不了你還去建筑工地打工，我還去收拾屋子做家政?！?/p>

“那真是可惜了咱的煎粉手藝?！鄙虼髮毿挠胁桓省?/p>

這天下午，煎粉店里沒有其他顧客，穆婆婆來了。柳春梅端了一杯熱水遞過去，眼睛有些發(fā)紅：“婆婆，以后您再也吃不上我們的煎粉了！”

穆婆婆一驚，問道：“怎么回事??？”

沈大寶一臉愁容地說：“我倆決定關(guān)店啦，干一天賠一天沒法堅持下去了?！?/p>

柳春梅話里帶著哭腔：“不怕婆婆您笑話，我們原想掙錢去旅游，可現(xiàn)在連夢游都不成，每天做夢都是煎粉店關(guān)門的事?！?/p>

“聽說外地有往煎粉里添加香料添加劑什么的，增加口感，你們沒試過？”穆婆婆問。

柳春梅一個勁兒地搖頭：“婆婆，那昧著良心的事兒窮死餓死我也不會干！”

穆婆婆又看向沈大寶：“你也是這么想的？”

沈大寶點點頭：“婆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個門，春梅和我想一塊去了！”

穆婆婆滿意地笑了，站起身來說：“年輕人，開店的事我?guī)筒涣四愕拿?，可是旅游的事我卻能辦得到?！?/p>

“怎么回事啊？”沈大寶和柳春梅都是一臉疑惑。

“大寶，忘了你送的彩票了？我的那張中了兩萬元獎金，我?guī)銈內(nèi)ズＤ下糜?！?/p>

沈大寶和柳春梅都愣住了。

這世上真是什么奇跡都有可能發(fā)生。沈大寶想，半年店慶那天送出去的彩票里邊有幾張末等小獎很正常，穆婆婆一下中獎兩萬元，雖說不是百萬千萬，但也絕對是可喜可賀的事情。沈大寶高興得手舞足蹈：“祝賀您，婆婆！有您這一個大獎跟著，我那天買彩票的錢花得就值了！”

柳春梅也面露笑容：“婆婆真幸運，錢已經(jīng)是您的了，您留著自己花！您的心意我們領(lǐng)了！”

沒想到，穆婆婆卻拉下臉：“瞧你說的這是什么話？那天大寶有言在先，誰中大獎?wù)l請你們旅游，我聽得清清楚楚?！?/p>

沈大寶還處于興奮狀態(tài)，說話的聲音也帶著喜悅：“我那只是隨口一說，您千萬別當(dāng)真。再說，錢也不多，我們跟著沾沾喜氣就夠了！現(xiàn)在彩池里資金充足，明天我干脆買個復(fù)式連帶追加，去博個彩頭擒個大獎！”

柳春梅生氣地攔住沈大寶的話頭：“瞧你那點出息，大白天的說起夢話來！”

“你——”沈大寶還想爭辯，卻被穆婆婆的話打斷了。

“你倆都別說了，言歸正傳。做人要講誠信，既然我接受了彩票，就是接受了你我之間的口頭約定，錢不能花一輩子，信譽卻是一輩子的大事！”穆婆婆一臉嚴肅。

沈大寶和柳春梅都一時語塞，不知說啥好。停頓了半晌，柳春梅接茬說道：“婆婆，您誤會我們啦，我們知道您心眼兒好、境界高，可旅游這事我們確實不能接受！再說了，煎粉店一天也離不開人?！?/p>

穆婆婆的口氣緩和下來：“你們兩個啊，讓我怎么說呢，左一出右一出的，沒個定性。剛說過煎粉店不想開了，眨眼工夫又變了調(diào)。反正眼下煎粉店生意冷清，不如你們給自己放個假。要知道，世上沒有邁不過去的坎?！?穆婆婆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見兩個人都不搭話，接著說：“話又說回來了，你們兩個也可憐一下我這個孤老太太，就當(dāng)陪我去旅游了行不？我兜里不缺錢，缺的是有人照應(yīng)。你們要是再不答應(yīng)，就當(dāng)我看錯了人！”

沈大寶和柳春梅兩個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知如何是好。

穆婆婆生氣了，口氣明顯有些不耐煩：“看你們兩個人優(yōu)柔寡斷的，好像占了我多大便宜似的。吃虧占便宜都是相互的，你們兩個也別磨嘰了，我早在旅行社報了名，今晚做準(zhǔn)備，明天出發(fā)去海南！”

“明天就走？那這煎粉店——”沈大寶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穆婆婆會心一笑，說：“煎粉店你們盡管放心，我回家寫張啟事，明天出發(fā)前貼在門上?！?/p>

柳春梅看到穆婆婆一片真心，想想用的又是中彩獎金，覺得實在找不出堅持不去的理由了，便回過頭來對沈大寶說：“大寶，婆婆給咱們創(chuàng)造的機會，將來一定要好好報答！”

沈大寶對海南早就心馳神往，見柳春梅這么說，不住地點頭：“是??！我全聽你的！”

在美麗的大海邊暢游，椰風(fēng)海韻，風(fēng)光旖旎，實乃人生一大幸事。沈大寶和柳春梅陶醉其中，一時忘記了開店的煩惱，穆婆婆更是樂不可支，和柳春梅嘮得特別投機，話匣子打開了，似乎總也說不完。

幾天的旅途相處，沈大寶和柳春梅了解到，穆婆婆有一個兒子叫穆青春，在海外求學(xué)工作，母子倆已經(jīng)有6年沒見面了。穆青春就是從實驗高中考上的大學(xué)，而且口味隨母親，愛吃煎粉。穆婆婆惦記和思念兒子，常來煎粉店坐坐，吃一碗煎粉的同時，也能看到嘰嘰喳喳的學(xué)生們，以解思兒之苦。

穆婆婆每每說起這些，就止不住老淚縱橫，柳春梅也跟著抹眼淚。路上，穆婆婆認下柳春梅做了干女兒。柳春梅說：“婆婆，以后有空我來陪您！”

旅途歸來那天到家已是傍晚，沈大寶放下行囊就去了彩票站。為了紀(jì)念此次出行，他編了一組幸運號，要買一張彩票作為紀(jì)念。等沈大寶從彩票站回來，卻變了臉色?！澳缕牌虐盐覀凃_了！”沈大寶神秘地對柳春梅說。

“怎么回事啊？你快說清楚?！绷好房烊丝煺Z。

沈大寶道出原委。原來，他去彩票站提起了穆婆婆中大獎的事，建議廣為宣傳激發(fā)彩民熱情。彩票站老板一頭霧水，經(jīng)反復(fù)核對后確認，所謂中大獎純屬子虛烏有。

柳春梅十分納悶，和沈大寶一起去找穆婆婆。穆婆婆聽完，撲哧一聲笑了：“是婆婆騙了你們，可是婆婆也沒有惡意。前段時間，我兒子匯來兩萬元錢讓我出去旅游療養(yǎng)，我和兒子商量借機答謝一下你們，又怕你們不接受，便來個借風(fēng)使力，假裝中獎讓你們隨行，順便緩解一下開店情緒?？磥?，謊言真是經(jīng)不起時間的考驗?。　?/p>

事情真相已經(jīng)明了，柳春梅趕忙說：“婆婆，既然如此，旅游的費用必須AA制，不然我心里不安生！”

穆婆婆嗔怪道：“瞧瞧，剛認了我這個干媽就開始和我生分？這次就當(dāng)干媽給女兒的見面禮了！”話說到這個份上，沈大寶和柳春梅也不好再說什么，何況旅途歸來，兩個人聽從穆婆婆的勸導(dǎo)，決定重新振作精神把煎粉店開下去。

第二天一早，讓沈大寶和柳春梅始料不及的是，店門剛打開，就有不少學(xué)生來買煎粉吃，飯口的時候門前還排起了一條長龍，頭天晚上準(zhǔn)備好的一天的食材一個早晨就告罄。

沈大寶百思而不得其解，問柳春梅：“莫非有神仙相助不成？”

柳春梅也滿臉疑惑：“總該不會是你贈送彩票的反應(yīng)時間滯后吧？”

沈大寶沖柳春梅一齜牙：“得了吧！你可真是吃魚不吐骨頭——說話凈帶刺?！闭f完，他轉(zhuǎn)身和一個戴眼鏡的女孩聊起來。女孩一臉陽光，拿出手機打開微信，點出一張照片遞過來。沈大寶定睛一看，是煎粉店門臉上貼著的大紅啟事，正是穆婆婆所為——休店啟事：受求學(xué)海外游子穆青春之托，今起本店店主決定臨時休業(yè)，陪同穆婆婆去外地療養(yǎng)，祈愿包容諒解，回來后一定繼續(xù)保證餐飲質(zhì)量，加倍報答新老顧客的厚愛！

女孩告訴沈大寶：“一個路過的學(xué)生發(fā)現(xiàn)這個告示后，拍照發(fā)到實驗高中微信群，被在海外求學(xué)的穆青春看到，他飽含深情地寫下一篇文字，把思念家鄉(xiāng)、思念母校、思念母親的濃濃鄉(xiāng)愁融進一碗小小的煎粉，發(fā)到微信群里。穆青春當(dāng)年是實驗高中學(xué)霸，老師在課堂上經(jīng)常提起。他的文字在學(xué)生中引起強烈反響，祖國偉大、母愛無私、求學(xué)選擇、回報親人、小店善舉、煎粉情思等等話題，一時間成為校園熱議?！?/p>

純正的手工煎粉系著鄉(xiāng)愁，讓莘莘學(xué)子找到了家的感覺，大伙去店里品嘗后叫好聲不斷，持續(xù)受到追捧。一段時間以后，在穆青春的熱心推薦下，春梅煎粉店又加盟了網(wǎng)上訂餐平臺，服務(wù)方式更加靈活多樣，滿足了更多消費群體的需求……春梅煎粉店徹底地火了起來。

（發(fā)稿編輯/黃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