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酸裊裊
上期回顧:
在好兄弟沅星皓的陪同下,林星來到龍川,卻意外得知喬楊就在此處。一頓火鍋林星吃得心神不寧,最后還是在洗手間遇見了情敵文芊夏,免不了打一場嘴仗,勝利之后得意沒三秒,一開門就真的遇上了那個“命中注定”……
我僵在那里,無法確定喬楊有沒有聽到我剛才說的話,或者,他聽到了多少?
我和洛瑞行的事,喬楊自然是知道的。我們沒好好談過,但多的是好事之徒添油加醋地說給他聽——可這一刻,我還是有點慌。
有些事,我們心知肚明就好,不說出來,總還有些美好的想象。就像我和喬楊是沒戲了,可我希望我們的回憶還是美好的,在我心里,在他心里,不容外人褻瀆。
可今天,文芊夏破壞了我心里這種虛假的美好。
喬楊的臉上看不出答案。他淡定地洗手、擦手,然后轉(zhuǎn)頭看向我,氣定神閑地說:“你對這家的火鍋倒是挺長情的,我難得來一次,就遇上你?!?/p>
我心中黯然:我第一次來“龍川”還是喬楊帶我來的。那時候他大二,我千辛萬苦考到B大,繼續(xù)做他的小師妹,他請我吃火鍋,為我接風(fēng)。
那時他是溫潤如玉的少年,我是純真無邪的少女,我們般配得連盲人都能看得出來。
不能回憶,一回憶我就想哭。
“是啊,好巧?!蔽铱刂浦榫w,微笑而淡然地說。
喬楊沒有搭腔,一陣沉默后,我又硬著頭皮問:“你吃飽了嗎?”
才說完,我又想自己掌嘴了:我這說的是什么話?在廁所門口,這是讓喬楊回答“吃飽”了好,還是“沒吃飽”好呢?
智慧如喬楊,果然沒有回答。他看著我,眼神好像是涼的,帶著薄荷的氣息,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眨得我心里發(fā)慌。
那天他依然穿著白襯衫,但和上次在星巴克見他那次不一樣,領(lǐng)口有藍白的條紋點綴,衣袖卷到了手肘,露出肌肉線條好看的手臂。
我不明白他怎么和文芊夏又扯在一塊了,但我沒法問他這個,只能問點安全的問題:“二樓沒廁所啊?你們怎么都到一樓大廳來了?!?/p>
“上面的廁所壞了,禁止使用?!?/p>
“哦……”我迅速回味了一下,總覺得這個話題也不好,好像有“味道”。
嗯,尷尬的感覺又來了,我站在那兒,度秒如日。
身后的門再次被打開,文芊夏補妝完畢,完美無瑕地再次登場。
我竟然覺得松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么,文芊夏給我一種她早就知道喬楊在那的感覺——或許她用來羞辱我的那些話,其真正的目的,是說給喬楊聽的。
這女人,還是那么可怕。
“咦,你們都還在啊?!蔽能废男σ庥乜粗鴨虠钫f,“你看今天多難得,我們老同學(xué)在這里偶遇。反正正事也談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再坐坐吧?”她說話的語氣可真像個女主人。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文芊夏又突然挽住了我的手臂,語氣親昵地說:“林星你可不要拒絕哦。以前我們之間可能有點誤會,但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是小孩子過家家,以前的事笑笑就算了,對吧?”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慢了半拍才反應(yīng)過來——文芊夏這是在朝我撒嬌?她一邊提醒喬楊我是洛瑞行的“玩物”,一邊朝我撒嬌?
果然是心機界的大神!
我不禁肅然起敬,然后果斷抽出自己的胳膊,甩也沒甩文芊夏,只看著喬楊說:“你是不是和朋友談事?。课也淮驍_了。拜拜啊,下次有空見啊?!?/p>
文芊夏晃了一下,那肢體語言的意思顯然是我動作粗魯,差點弄傷了玻璃花瓶一樣易碎的她。
我轉(zhuǎn)身快走,眼不見為凈。
“阿星?!眴虠钔蝗怀雎暯辛宋业拿郑秃芏嗄昵耙粯拥慕蟹?。這簡稱是他為我取的。因為他覺得我有點傻氣,像周星馳一樣能逗他發(fā)笑。
在星巴克時他喊我“林星”,可這一刻,他喊我“阿星”。我心里一軟,停住腳步,定了定神后才轉(zhuǎn)身望向喬楊:“嗯?”
在喧鬧的火鍋店大廳入口,我們不遠(yuǎn)不近地望著對方,周圍的人群和嘈雜聲,像被雨水氤氳了的畫面,漸漸地暗淡下去,漸漸地四散開來,清晰的,唯有眼前的人。
我突然想起來,這個場景我好像夢到過。
在夢里,我和喬楊也是這般兩兩相望,但很快我們中間的地板生生斷開,露出一道深深的溝壑。接著我站的這塊隆起成了喜馬拉雅山,他站得那塊不斷下墜下墜,墜成了馬里亞納海溝。
夢是假的,但那背后的寓意,卻是真的——我們早已被命運分離。
“今天看到你,還和以前一樣,我很高興?!彼f。
“哦?!蔽覒?yīng)了一聲,一時竟不知道要怎么接話,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微笑道,“你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但我,也很高興?!闭f完我飛快轉(zhuǎn)身,不想看到喬揚的表情,不想再去猜測他的心情。
他說我沒變,可我怎么可能沒變呢?我們都不是過去的自己了。那些明媚耀眼的好時光,早就和我們說再見了。
我和喬楊是有過一些好時光的。
回憶總是像被撒了金粉一般,金光閃閃的。我和喬楊第一次見面,就是在許多年前那個金色的夏天。彼時,全市初中合唱團匯聚在劇院禮堂,正在激烈地角逐團隊優(yōu)勝前三名。
我們學(xué)校排在倒數(shù)第二個演出,候場時間很長,我在亂糟糟的后臺看到一個巨大的道具箱,爬上去,盤腿坐下,專心致志地看起隨身攜帶的漫畫書來。
比賽按彩排的流程順利地進行著,直到某校合唱團唱到尾聲——舞臺上空突然發(fā)出“砰砰”兩聲,接著臺下觀眾席發(fā)出一陣異樣的驚呼聲和如雷的掌聲。
寶拉大聲叫我的名字:“林星你快過來看!十二中放大招了,他們竟然還準(zhǔn)備了禮炮!”
她喊這話時,我正全身心沉浸在漫畫的世界里:勇敢美貌的女主穿上鎧甲、騎上戰(zhàn)馬準(zhǔn)備去打仗,暗戀她的王子將她一把撲倒在床上,然后開始激烈地……聊天。
我抬頭時心神有點恍惚,眼神很茫然,聚焦錯誤,落在了喬楊身上。
年少的喬楊站在低垂的絳紅色的絲絨幕布下,穿著白得耀眼的襯衣,站姿筆挺,小小少年,已有了日后豐神俊朗的雛形。他是那場合唱比賽的報幕員。
因為寶拉的大嗓門和夸張的肢體動作,喬楊也看向我,與我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我們對視了幾秒鐘。
喬楊沉著而冷靜,像個大人似的對我點了點頭。
我回過神,沖他瀟灑利落地?fù)P揚眉毛,然后收起漫畫書,提著礙事的裙擺跳下道具箱,跑到寶拉身邊看熱鬧。
剛才“砰砰”兩聲悶響是禮炮的聲音,此刻漫天彩紙紛紛揚揚地落下,在大燈的照射下格外絢爛壯美,落在定格成 “望向人生美好未來”的十二中合唱團全體成員身上,有一種廉價而炫目的華麗感。
我伸出手,有一張明黃色的彩紙落在我潔白的手心——十二中確實用心,特意定制的禮炮里的彩紙還是蝴蝶形狀的,從舞臺效果上看,一下子和其他學(xué)校拉開了距離。
寶拉不服氣地嘟囔:“牛什么???有本事放真蝴蝶?。∧遣沤袇柡?!”
“放真的干嗎?死了多可惜?!蔽野巡始垖χ鵁艄饪矗萄鄣臒艄庾兂擅鼽S的一片。
光線里有飄浮的塵埃,不知道那些塵埃上,是不是也有一顆小小的星球?星球上是不是也住著許許多多的人,有一些和我們一樣的少男少女,也在一本正經(jīng)地歌唱著祖國?
喧囂在那一刻好像突然退散,我有片刻的失神,直到一個溫文有禮的聲音驚醒了我——“同學(xué),麻煩請讓一讓。”
我回過頭,又看到喬楊。近看之下,他的舞臺妝化得有點夸張,皮膚潔白似雪,復(fù)古范兒的大紅唇——但放在他臉上卻也不顯狼狽,反而有種戲劇感,像剛剛吸完血的吸血鬼王子。
我和龐大的寶拉兩人并排站著,又勾肩叉腰的,確實擋了喬楊上臺的最佳路線——繞過我們走的話,需要暴露在觀眾目光下小跑一段路。
我拉著寶拉往旁邊讓了讓。
喬楊微微頷首,然后快步經(jīng)過我們的身旁。他的脊背挺得筆直,背影看起來,真像個忙著去拯救天下蒼生的白衣書生啊。
那場比賽的結(jié)果很耐人尋味:費盡心思的十二中最終只得了一個安慰性質(zhì)的三等獎,反而是我校合唱團,以樸實無華、真摯熱情的演唱意外折桂。
可我還是高興不起來,因為我把寶拉借給我的漫畫書弄丟了。發(fā)現(xiàn)丟書后,我又折返回后臺,翻遍了所有可能丟書的角落,但都沒找到。
我失落地離開大劇院,在門口又遇到了喬楊。他卸了妝,額角的發(fā)絲還有點濕漉漉的,俊臉?biāo)匕祝驹谝豢镁G意蔥蘢的香樟樹下,低著頭翻著手里的書,一邊看一邊皺眉,一邊皺眉一邊還好像有點臉紅。
風(fēng)輕輕吹過時,他烏黑的發(fā)梢和潔白的襯衣微微地擺動,他頭頂翠綠的枝葉婆娑起舞,落葉飄飄,那情景像一幅會流動的畫。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心里暗暗想:這人,帥是有點帥,可還是比不上漫畫里的凱魯王子。
想到凱魯王子就想到弄丟了的漫畫書,我不禁再次悲從中來,憂傷泛濫。
誰知我走過喬楊面前時,他竟然攔住了我。
“喂,這漫畫書是不是你的?”
喬楊揚起手里正在翻看的書,我定睛一看,竟然就是我苦苦尋找而不得的漫畫書!
“啊,是呀!原來被你撿走了!太謝謝你了!”失而復(fù)得的心情讓我激動得差點蹦起來。
我伸手要接,但喬楊又一揚手,我的手指只沾了沾書頁,抓了個空。
“你一個小姑娘,怎么看這個?”他微微皺眉,后半句的語氣是“不敢茍同”。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我說完才慢半拍地想起這書里確實有幾頁超過國產(chǎn)動畫片尺度的畫面,立刻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道,“你你你是不是覺得這是本小黃書?不不不,讓我告訴你,這是一本偉大的漫畫書!你以為它只是一個簡單的少女談戀愛的故事嗎?不不不,它講的是……”
“再見。”喬楊突然把書塞進我手里,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還沒說完呢!”我有點著急,“它真的很有內(nèi)涵的!”
“沒興趣?!眴虠畋硨χ以俅螕]手作別,動作瀟灑利落。
又一陣清風(fēng)吹過,街邊的香樟葉像蝴蝶翩翩離開枝頭,有一片飄啊飄啊,落在我手里的漫畫書封面上。
“這真的不只是小女生談戀愛的漫畫啦,里面有歷史傳說,有家國愛恨,有政治陰謀,還有善良的堅守和邪惡的人性……”我望著喬楊的背影喃喃著,繼而又羞憤地大聲道,“魯迅說過,‘一本紅樓夢,經(jīng)學(xué)家看見《易》,道學(xué)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你這是,‘小黃人見小黃書,哼。”
單方面宣泄完心中情緒后我又高興起來,抱著失而復(fù)得的漫畫書轉(zhuǎn)過身,與喬楊背道而馳。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以上帝視角回憶起這個畫面,看著那兩個越離越遠(yuǎn)的小人兒,總覺得這可能就是命運埋下的伏筆。
我和喬楊注定會相遇,也注定會分離。
我從回憶里回神,發(fā)現(xiàn)沅星皓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我,神情有點感同身受似的哀傷,但他很快抖擻精神,斗志昂揚起來。
只是,這接下來的畫面我就不懂了:他甩了甩頭發(fā),像超模走T臺一樣,無比帥氣有型地朝我走來,然后一把攬住我的肩膀,帶我離開了“龍川”。
我狐疑地看著他:“你干嗎?”
沅星皓像巨星那般整了整發(fā)型,說:“幫你一把?!?/p>
“幫我什么?”
“假裝是你男友,氣死喬楊和他旁邊那個叫文什么的女人?!便湫丘┎[著眼睛,魅惑狂狷地一笑,“你們分手了,雖然他旁邊那個女人虎視眈眈,但你也有我這么棒的男朋友,他們還不嫉妒死,羨慕死?”
“哦,他們嫉妒羨慕我的男朋友這么棒,然后痛下決心,紛紛來追你嗎?”我毫不客氣地往沅星皓肚子上來了一肘,“你動用畢生智慧就想出這么個好辦法——真是好棒棒喲!”
“哎喲!”沅星皓痛得一聲慘叫,“我這不是替你著急嗎?你看你剛才那個蠢了吧唧又蔫了吧唧的反應(yīng),我都不知道怎么說你,真給我丟人?!?/p>
我沒反駁,過了一會兒才輕輕說:“我知道。”
我知道自己剛才表現(xiàn)不好,可是表現(xiàn)再好又有什么用?頂多氣氣文芊夏罷了。以前她被我氣到的時候多了去了,今個兒我也不算輸——偶爾打個平手,也無妨。
我懷疑洛瑞行是屬狗的——我才進門,與他還隔了老遠(yuǎn),他就皺眉道:“你吃火鍋了?好臭?!?/p>
洛瑞行這人,活脫脫一個舊社會遺少,毛病多得不得了,其中一條就是挑食——所有氣味大的食物都不吃,蔥、姜、蒜、香菜、香菇、香椿,全部是他死敵。
他最討厭的吃飯地兒是火鍋店和麻辣香鍋店,哦,韓國烤肉也不行,因為頭發(fā)里、衣服的纖維里,甚至皮膚紋路里,都會沾染上看辛料的氣味,他會抓狂。
我簡直懷疑口味清淡成洛瑞行這樣的,活著還有什么樂趣可言?難道是關(guān)起門來數(shù)自己余額寶里的數(shù)字位數(shù)?不過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當(dāng)面對洛瑞行的“怪癖”提出抗議。
“等我十分鐘……不,八分鐘就好!”我飛快地沖進浴室,迅速洗白白,換了干凈的連衣裙,又往脖子和手腕處噴了點香奈兒的COCO小姐。整裝完畢后,我才去客廳見洛瑞行。
上次喝粥不歡而散,我還以為又要大半年看不到他了,就此把我甩了也說不定??蓻]想才隔一個星期,洛瑞行就主動上門“接見”我,我有點受寵若驚。
“晚點有應(yīng)酬?需要帶女伴?素質(zhì)高點那種?”洛瑞行一直不說話,窩在沙發(fā)里看一部好久之前拿過奧斯卡的二戰(zhàn)題材電影,我只好先發(fā)問。要真有應(yīng)酬,我得準(zhǔn)備一下。畢竟要打扮得能見洛瑞行那些非富即貴的朋友,也是一項浩大的工程。
洛瑞行好像被我逗笑了:“你對自己的定位挺有意思,但是腦子不太好,也不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p>
我瞥一眼墻上的鐘:哦,原來已經(jīng)快九點了。這個時間點如果有應(yīng)酬,應(yīng)該是飯局剛結(jié)束,第二攤將開始,而通常那種第二攤,是不需要帶女伴的。人家高檔場所配備齊全得很,環(huán)肥燕瘦,任君挑選。
我心里琢磨著,也不知道洛瑞行等我回家等了多久,要是超過半個小時,那他今天耐心可真是破天荒地好,等我那么久還能這么和顏悅色的。
見我一直沉默,洛瑞行坐直了身體,開口道:“你別緊張,我就是覺得有點累,到你這坐坐。”
我靈機一動,繞到他身后,乖順地說:“那我?guī)湍惆匆话窗??!?/p>
我大學(xué)時有個小師妹是學(xué)中醫(yī)的,特別會找穴位,按摩手法一流,靠著這項絕技,只要讓她按過的男神,就沒有拿不下的——如果有,那就再按一次。
我那時覺得好玩,向她請教過一二,一直想著哪天找喬楊試試,好把他迷得七葷八素的。誰知后來這小花招還沒找到恰當(dāng)?shù)臅r機發(fā)揮作用,我和喬楊就掰了,今天反而是在洛瑞行身上得到施展的機會。
“你還會這個?”洛瑞行有點詫異。
“小意思,我才華橫溢得很。”我有點得意忘形。
客廳里很安靜,除了電影聲,我和洛瑞行都沒有說話。我專心致志地給他疏筋解乏,但按了沒一會兒,記得的招式和手法就用完了。
大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我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按——努力回想著美容院里小妹的手法,按摩重點從頭落到脖子和肩膀,又從脖子和肩膀滑落到胸肌的上半部……
洛瑞行突然按住了我的手。
“我按得不好是不是?”我先提前檢討。
“不是。我餓了?!彼曇羿硢?,“你會煮東西嗎?隨便做點什么就行。”這話說得可真“隨和”,但洛瑞行在吃的方面,從來都不是“隨和”的人。
“……要是你不嫌棄的話,我會,但千萬別抱有什么期待?!蔽矣悬c心虛。我確實會做飯,但水平有限,最拿手的還是煮泡面。
洛瑞行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我能對你有什么期待?”
好氣,可還是得保持微笑。
八分鐘后,我端上一鍋加了雞蛋、午餐肉、青菜、芝士片的泡面——我林星獨家秘方版。
洛瑞行嘗了一口,抬了抬眉毛,未做評價。我從他的微表情分析,大概是我那面煮得一如他預(yù)料中的差勁,但好歹帶著點小心思,所以洛瑞行很給面子地沒有當(dāng)場扔筷子。
看著洛瑞行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我煮的面,我有種莫名的喜悅。這心情可能類似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吧:被洛瑞行虐久了,他偶爾和顏悅色一下,我就忍不住飄飄然起來。
我收拾碗筷的時候,洛瑞行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抬眼問我:“你這手怎么了?”
“嗯……剛才切午餐肉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一點?!蔽壹泵忉?,“不過你放心,我很快就沖洗干凈了,沒弄臟一點點你吃的肉?!?/p>
洛瑞行瞟了我一眼,情緒有點復(fù)雜,然后他拉著我走進臥室,從衣柜下方的抽屜里取出備用藥箱,拿出一個創(chuàng)可貼,低垂眉眼,小心翼翼地為我貼上。
我汗毛都豎了起來,為不知道洛瑞行對我這么好是在醞釀什么大招而惴惴不安。但不可否認(rèn),洛瑞行,這個連毛孔都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男人,溫柔起來也是致命的。
“手就別碰水了,碗留著明天讓阿姨洗吧?!?/p>
“嗯?!辈恢獮槭裁矗倚奶蔑w快。
洛瑞行又瞥了我一眼,然后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淡淡道:“你手上這‘傷痕啊,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好。”
我身體一僵——“傷痕”這個詞在這句話里特別突兀,顯然他指的不僅僅是我手指上的小傷口……他果然還是看到了那條朋友圈,這是要正式向我興師問罪?有點超時效了吧?
“很快就會好的,又不是什么大傷,都不妨礙我明天給那個誰打瘦臉針。”我打著哈哈,假裝沒聽懂,也故意沒說“那個誰”就是江豆堯。
江豆堯是洛瑞行前段時間常被拍到的女伴。我不想惹洛瑞行不快,讓他以為我是故意提他其他緋聞女友的名字,假大方、真介意。
洛瑞行沒想放過我。他把一條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微微俯下身,湊很近地看著我的眼睛,輕聲問:“林星啊,你跟著我有六年,還是七年?……你倦不倦?。俊?/p>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從我們相識開始,我便低他一等,雖然我們之間清白得跟純凈水似的,但我的身份始終是屈辱的。放在古代,洛瑞行是主子,我是奴才;放在現(xiàn)代,洛瑞行是買家,我是賣家,且還不是普通的“買和賣”——像我們這種販賣青春美色的,總是低賤一些。
“林星啊,只要你說你倦了,我就放你走。”
我低下頭,洛瑞行的這句話營造出一種夢境般的不真實感。我好像做過許多次這樣的夢,他說他放我走,然后我就真的走了,開心得跟只重獲自由的鳥一樣。但下一秒,我就被獵人的利箭穿透了心臟。
這一次呢?這一次結(jié)局會是什么?被圈養(yǎng)久了的金絲雀,會習(xí)慣自己振翅飛翔嗎?
洛瑞行的聲音有種蠱惑的味道,我?guī)缀跻徽f動了,但尚有一絲理智支配著我:“我……我欠你的……還沒還清呢?!?/p>
“算你拎得清?!?洛瑞行站直身體,收回他的胳膊,冷笑了一聲。
夢境陡然消失。
他轉(zhuǎn)身離去,過了許久,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洛瑞行原來是在試探我,我的回答他不滿意但還不算無法挽回。如果我真說我倦了,想走了,怕是今天晚上就會失去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
洛瑞行走了許久,我洗碗、看電影、發(fā)呆、失眠……到半夜,我才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起來,大罵一句:“洛瑞行你這個王八蛋,人渣中的大渣渣!”我的情緒慢了好幾個小時才爆發(fā),后知后覺到那一刻才發(fā)覺自己氣得肝疼。
洛瑞行的“渣”,不在于他隨時可能拿走我的一切——我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洛瑞行給的,他當(dāng)然可以說拿走就拿走,他“渣”在竟然試探我,而我還真差點信了他。
拿人最想要的東西誘騙他,然后再否決掉,是很殘忍的,那種巨大的失落感像失重后又被狠狠擲向地面。
洛瑞行這個渣渣!
不過,就算他說那些話的當(dāng)下我就覺得暴怒,我也是不敢表露出來的。我不敢惹怒洛瑞行,因為我試過惹怒他,那絕不是好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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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在洛瑞行面前一向乖巧的林星也有過叛逆的時候,林星上次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才惹怒了洛瑞行?林星又欠了洛瑞行什么,讓她不能離開也不敢離開洛瑞行的身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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