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忱
寶釵看畢,不覺驚喜異常。乃先將黛玉按在懷內(nèi),笑問道:“你這個呢,你可得給我說說,他到底是誰們的那一個?”黛玉笑央道:“我再不敢說這個話了。好姐姐,饒了我罷?!睂氣O笑道:“央及不中用,你總得給我說了,我才饒你呢?!闭f著,便要胳肢他。弄得黛玉無可奈何,滿臉飛紅的只得拿手把寶釵指了一指。又把自己也指了一指。寶釵這才笑著松了手,饒了他了。復(fù)又拿起書子來,指著問道:“這兩句我怎么不大懂得呢?‘奉新使于黃泉,再覓冰人執(zhí)斧,這是怎么講呢?”
黛玉笑著附在寶釵耳邊,將寶玉的來去行蹤,并自己的父母現(xiàn)做豐都城隍,與賈母認(rèn)了親的話,細(xì)述了一遍。寶釵聽了不勝大喜過望,忙問道:“如今說來,這回生的一節(jié)卻是千真萬真的了?”黛玉道:“這也是香菱姐姐他父親給的書子上如此寫的,大約定期在七月十五日。又說未來的天機(jī)不敢十分泄漏。我們也參解不透,只好聽著罷了。才剛兒我和香菱姐姐一同來的,他在你們家里看姨媽去了?!睂氣O聽了驚喜道:“原來這個太虛幻境內(nèi),也不止單是你一個人了!”黛玉又將太虛幻境自元妃以下諸人,并鳳姐、鴛鴦前往地府的
話說了一遍。寶釵笑道:“這樣說起來,你們那里倒比家里還熱鬧些兒。好妹妹,你有什么法兒把我也引到太虛幻境去瞧瞧他們,這可能不能呢?”黛玉聽了沉思了一會道:“這也容易,前兒香菱姐姐他父親給了他兩種名香,一名返魂香,一名尋夢香,方才我們倆人就是點了返魂香才能到家來的。等我回去向他討幾支尋夢香,差晴雯姐姐給你送了來,憑你隨時點用,但須意秉虔誠,便可夢入太虛。只是切忌孕娠之人?!?/p>
寶釵聽了切忌孕娠的話,由不得臉就飛紅起來。黛玉瞧出他的光景來,便順手在寶釵的懷里摸了一摸,笑道:“寶姐姐,你不要瞞我,你實告訴我,我也好算著日子差晴雯來,一則道喜,二則送香。大約總要滿了月,才可點得香的。”寶釵聽了,料難隱瞞,只得又附在黛玉耳邊告訴他,已經(jīng)懷孕有七八個月了。黛玉聽了十分歡喜,便也附在寶釵的耳邊笑道:“姐姐你到了分娩之時也留點心兒,只怕小孩兒口中也銜著一塊玉似的?!睂氣O聽了,“呸”的啐了他一口,自己也笑起來。
只見黛玉忽然立起身來,道:“寶姐姐,你好生將養(yǎng)著罷,心里也不用煩惱了,舅舅、舅母上替我請安,姊妹們都替我問好罷。時光也不早了,我還要瞧瞧紫鵑去呢,難為他服侍了我一常你只把我方才說的話記著些兒就是了?!睂氣O聽了連忙一把拉住,道:“妹妹,我還有話問你。你才說香菱的父親,他原是從小兒買來的,如今他父親到底是誰呢?”黛玉道:“明日你見了姨媽,姨媽自然要告訴你呢?!闭f畢,將寶釵使勁兒推了一把!
寶釵忽從夢中驚醒,尚覺心頭突突的亂跳。定了一定神,細(xì)將黛玉的面貌,并夢中所言之事,摹擬著想了一番,心中甚是驚異。又在枕邊摸了一摸,像人個紙片兒似的。連忙坐了起來,披上衣裳,在四下里望了一望,但見滿屋昏黑,窗紙微明,便叫鶯兒。此時,鶯兒正在板壁外榻上睡醒,剛伸懶腰,一聞呼喚,忙答應(yīng)了一聲,只聽寶釵叫道:“快點燈來!”鶯兒揉了揉眼,披上衣裳,下床找了火煤,在熏籠內(nèi)點著,點起燈來,問道:“姑娘這會子要燈作什么?敢是你肚里疼了么?”寶釵道:“胡說,拿燈來罷?!柄L兒忙將燈臺執(zhí)到寶釵的面前,寶釵便將字貼兒拿在燈下一看,果然是一張泥金桃紅花箋,上面的筆跡果是寶玉寫的。又細(xì)細(xì)的讀了一遍,與方才夢中的一字兒不差,心中愈加驚異。鶯兒問道:“姑娘,你怎么半夜三更的又看起字貼兒來了,想是前兒王太醫(yī)給的那個保產(chǎn)無憂散的藥方兒?”寶釵使性子道:“你別管他,把燈放在桌子上,你睡你的覺去罷!”鶯兒不敢再問,只得輕輕的放下燈臺,各自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