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蕓蕓+王超

他是紅軍著名將領陳昌浩將軍之子，是中國汽車工業(yè)的奠基人之一。從新中國一汽的破土動工、第一輛紅旗轎車的組裝成功，到二汽的奠基生產，再到汽車工業(yè)總公司的組建，陳祖濤親歷了中國汽車工業(yè)飛速發(fā)展的半個多世紀。

少小離家遠赴蘇聯(lián)求學

陳祖濤在8歲之前，一直是和母親劉秀貞生活在一起，從未見過他的父親。他曾問母親：“我的父親是誰？”母親不肯說。后來他才知道，父親陳昌浩當時是紅四方面軍的總政委，在鄂豫皖根據地跟國民黨打仗。母親擔心陳祖濤泄露出去父親是誰，就一直沒有告訴他。一直到1937年，陳祖濤才見到父親，那是西路軍失敗以后，陳昌浩回到武漢。

與父親的第一次見面，年幼的陳祖濤并沒有留下多少印象，但父親的歸來卻改變了他的人生命運。陳昌浩回延安后不久就讓陳祖濤在叔叔的帶領下來到延安。而和父親相聚時間并不長，陳祖濤就和其他革命領袖的后代一起被送至蘇聯(lián)伊萬諾沃國際兒童院，從此遠離親人。

據陳祖濤介紹，國際兒童院在當時主要培育各國家共產黨人和革命者的后代。在1940年，兒童院對孩子們來說就像是天堂，陳祖濤在那里度過他寶貴的少年時光。陳祖濤回憶說：“在兒童院除學習俄語外，我還參加了木工興趣組，有一位俄國教師，教我們用刨子、鑿子干木匠活兒?！?/p>

無憂無慮的生活并未持續(xù)多久，1941年6月，德軍進攻蘇聯(lián)，打破了蘇聯(lián)的寧靜。而后，由于戰(zhàn)爭和國際形勢的轉變，共產國際解散，兒童院轉由蘇聯(lián)紅十字會管理。兒童院一下子失去了強大的支持，這使陳祖濤和小伙伴們面臨嚴峻的生存考驗。陳祖濤和小伙伴們只能自救，自己種土豆，在零下30多度的冬天，到山上伐木。這種近乎殘酷的生存考驗一直持續(xù)到1945年5月，蘇聯(lián)紅軍攻克柏林。同年，17歲的陳祖濤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蘇聯(lián)工科類院校最高學府——鮑曼最高技術學院錄取。

1951年2月，陳祖濤從蘇聯(lián)鮑曼最高技術學院機械系提前畢業(yè)。此后陳祖濤等一批年輕人在離開祖國12年后，第一次回到了北京。當周恩來總理問他們最想干什么時，陳祖濤誠懇地告訴總理，他是學機械的，對汽車很感興趣。于是總理立刻安排陳祖濤作為新中國正在建設的一汽代表回到蘇聯(lián)學習。

參與籌建一汽，開發(fā)紅旗轎車

陳祖濤是一汽的第一名職工，也是新中國派往蘇聯(lián)的第一名汽車工業(yè)實習生。

當時，蘇聯(lián)向中國列出了一份156個援助項目的清單，包括鋼鐵、煤炭、飛機等，汽車也在其中。因精通俄文，且懂得機械技術，陳祖濤作為翻譯，參與了機械組的談判和選址。經過談判，蘇聯(lián)同意幫助中國在東北地區(qū)建設一座綜合性的汽車制造廠。后陳祖濤回到莫斯科，又參與了一汽的整個籌備過程。一汽開工后，回國后的陳祖濤主動要求到一汽基層進行鍛煉，擔任一汽生產準備處副處長和發(fā)動機車間技術副主任。

陳祖濤等一汽人在1958年自主研發(fā)出中國第一輛轎車（東風轎車）的同時，接到了生產更高級轎車的命令。東風轎車只是一款規(guī)格普通的中檔轎車。在國家有重要外事活動或重大慶典時，使用更高級的由本國生產的轎車關系到一個國家的尊嚴。

但高級轎車除要求更先進的組件之外，在隔音、防震、密封等各方面都有更高的要求。這也意味著更高的制作工藝、更精密的測量儀器、更專業(yè)的生產設備等。這一切在當時的一汽每一樣都不具備。政治使命的力量，足以點燃那個時代所有人的激情，陳祖濤決定采取仿制的辦法。

他的團隊經過多方努力，找到一輛克萊斯勒轎車。陳祖濤將這輛車拆卸開來，把零部件一一擺列出來，動員全廠職工前來“趕廟會”，誰能接下這個零部件，誰就簽訂協(xié)議參與設計和試制。老工人和技術干部幾乎是搶著簽協(xié)議，很快，汽車的所有零部件被一一試制出來。然后再采取百里挑一的辦法，選擇質量最好的，經過三十三個晝夜組裝出第一輛紅旗樣車。據陳祖濤回憶，車的外殼是他從上海請來10位八級鈑金工做出來的。車的前臉設計成中國的扇形，車后燈是宮燈，車燈罩用象牙雕刻，座椅是絲綢的。就連陳祖濤自己也不知道，造那么一輛車得花多少錢。

1959年，在建國十周年慶典當天，兩輛紅旗車參加了檢閱，六輛紅旗車參加了群眾大游行，引起全國轟動。從此，紅旗車便和民族轎車工業(yè)的興衰聯(lián)系在一起。隨后，陳祖濤又主持設計并組建了一汽軍用越野車生產基地。

動蕩歲月中輾轉重回二汽

由于在一汽建設中積累了寶貴的建設經驗，具有突出的專業(yè)技能，陳祖濤成為二汽建設五人領導小組成員之一。但當陳祖濤在湖北十堰建設工地拼命工作時，一封來自一汽的電報使他的命運發(fā)生了逆轉。

陳祖濤回憶說：“當時一汽的造反派發(fā)來一封電報，要我回去參加批斗，參加‘文化大革命。當時身邊的老同志勸我不要回去。”而陳祖濤認為自己是“紅小鬼”出身，歷史上沒有什么問題，執(zhí)意回去。與他預想的不同，作為知識分子的陳祖濤由于父親的原因，在一汽被隔離了四年，后被押送到吉林省樺甸縣進行勞動改造。而1967年父親的離世對陳祖濤又是一次沉重打擊。

在情緒低落的歲月里，陳祖濤甚至希望一輩子留在農村，做一個普通的木匠。1972年，機械部和二汽派出的工作組找到陳祖濤，希望他重回二汽工作。陳祖濤并不情愿，但為了見到母親，他答應先回武漢看一看?？墒菦]想到剛剛回到武漢，街上的一幕景象就深深地震撼了他。

陳祖濤在街上看到一輛二汽將要生產的車子，那是一輛開都開不動的汽車?？吹竭@一幕的陳祖濤，又燃起了對汽車的感情，他決心要改變中國的汽車工業(yè)。陳祖濤重返二汽工作不到三年，又因后遺癥復發(fā)接受治療，一年多痊愈后才又投入到汽車事業(yè)。當時因紅旗轎車頻發(fā)問題，國務院決定停止生產紅旗轎車，陳祖濤決心改進紅旗的制造方式。他說服了當時的領導，找到美國福特公司，把它的幾大核心總成都買了來，裝在紅旗車上。由此，換上“新心臟”的紅旗車又一次開入了中南海。隨后陳祖濤又按上級要求對紅旗轎車進行改造，做出防彈保險車。

組建汽車工業(yè)總公司endprint

1981年，饒斌帶著陳祖濤到北京，準備組建汽車工業(yè)總公司。為何要建立這樣一個總公司？陳祖濤表示，當時還是計劃經濟年代，全國各大城市和中等城市都設立了汽車廠，但汽車的質量卻無法令人滿意，因為大多數車僅僅是零部件的組裝。當時的國家領導人立志要在四年內改變計劃經濟的模式，于是選擇汽車行業(yè)做試點，試圖把全國的汽車企業(yè)集中起來。

在汽車工業(yè)總公司的領導下，中國汽車業(yè)逐漸形成了幾家較大的企業(yè)，例如一汽、二汽、重汽等。但陳祖濤認為，到目前為止，中國汽車行業(yè)的分散局面還存在著。他表示，美國汽車工業(yè)發(fā)展100多年來，由原來的幾百家汽車企業(yè)，通過競爭、整合，只剩下通用、福特和克萊斯勒三家車企。而我國目前存在的100多家汽車企業(yè)，仍未做大做強，無法與國外車企抗衡。

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陳祖濤就倡導大力發(fā)展小轎車。在他看來，真正的汽車工業(yè)不能只生產卡車，我國的汽車工業(yè)必須20%是卡車，80%是小轎車。為了幫助小轎車發(fā)展，陳祖濤參加了很多論證會，寫了很多文章，跟國家領導人討論，要求發(fā)展轎車。為此，陳祖濤也碰過不少釘子。在改革開放初期，計劃經濟的理念根深蒂固，陳祖濤大力發(fā)展轎車的觀點受到一些領導的批評，認為轎車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的產物。

陳祖濤表示，當時上汽生產桑塔納也未得到批準，走的是特殊途徑。我國生產小轎車獲得中央的正式許可是在1987年年底。陳祖濤一行人到北戴河找到在那里開會的李鵬等領導人，會議決定允許生產小轎車。但只有一汽、上汽和二汽這三家車企被允許生產。

正視汽車業(yè)存在的問題

談到中國現(xiàn)在的汽車行業(yè)，陳祖濤表示，大家現(xiàn)在都批判汽車太多，要減量。但汽車社會的到來誰也擋不住，老百姓有購買汽車的需求。他認為，汽車是國家的重要支柱產業(yè)，汽車行業(yè)的關鍵問題不是造成擁堵，中國要迎接汽車社會的到來?！拔覈煌ㄏ到y(tǒng)的規(guī)劃從道路、高架、到地鐵，各方面都要早點開始開展工作?！标愖鏉Q，很多國家和城市早就為應對汽車社會的到來在交通系統(tǒng)方面做很多工作。

針對目前的汽車行業(yè)，陳祖濤認為存在兩大問題：第一，我國汽車產銷量大，但質量仍待提高。第二，我國汽車如果單靠汽油和柴油驅動，資源最多還能使用30年，一旦用完后果不堪設想。陳祖濤主張用清潔能源來代替汽油和柴油。他強調：“雖然我國在大力發(fā)展新能源汽車，但外國的清潔能源汽車已經開始批量生產，我國很大程度上仍停留在紙上談兵的階段?！闭劦絿鴥茸灾髌放频默F(xiàn)狀，陳祖濤對奇瑞、吉利和比亞迪頗為贊賞，希望自主品牌進一步加快發(fā)展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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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寫中國汽車發(fā)展史的老人

半個多世紀前，陳祖濤在蘇聯(lián)的求學生涯，曾被人們視為一個傳奇。新中國誕生以來，陳祖濤投身汽車制造工業(yè)的經歷，則更像是一部史書，記載了中國汽車從蹣跚學步到高速馳騁的全過程。

“籌建一汽的時候，蘇聯(lián)一共派了200個專家。他們告訴我：‘還不夠，你們得從中國送實習生來。于是我們連續(xù)送了幾年，從廠長到工人，一共送了508個實習生，這當中，包括江澤民和李嵐清?！?/p>

要想追溯中國汽車的起源，你一定要了解陳祖濤的父親陳昌浩。在陳祖濤家客廳的立柜上，擺放著他父親的銅像，這位在1967年去世的先輩，曾是紅四方面軍政委。

1939年，剛滿11歲的陳祖濤從延安跟隨父親前往蘇聯(lián)?！爱敃r周總理胳膊受了傷，中央決定由鄧穎超陪他去蘇聯(lián)治療，而我父親也有嚴重的胃病，決定一同去治療，就這樣把我?guī)チ恕！?/p>

到了莫斯科，年幼的陳祖濤被送往莫尼諾的第二國際兒童院，一年后陳祖濤入學讀書，在那里完成了從小學到大學的全部學業(yè)。“我的俄文基礎就是在那些年打好的，以至于后來，說漢語還不如說俄語流利。”

在蘇聯(lián)最高學府——鮑曼高級技術學院學習時，一心想繼承父輩理想、志愿讀坦克專業(yè)的陳祖濤，由于蘇聯(lián)要求軍工專業(yè)只收俄羅斯族人，而選擇了與之最相近的機械專業(yè)?！皬拇髮W三年級開始，我每年都到工廠去實習，每次都去斯大林汽車廠，那可是當時蘇聯(lián)最大的汽車廠。汽車是機械類別最齊全的一個行業(yè)，沖壓、加工、組裝等，包羅萬象，所以我對那個最有感情。”

憑借專業(yè)知識與良好的俄文底子，陳祖濤參與了后來蘇聯(lián)援建中國156個項目的談判。陳祖濤說，當時中國的俄文翻譯屈指可數，除了主席和總理，到中層這一級，幾乎沒有翻譯，所以機械組通過使館找翻譯，就找到了他?！澳菚r我還是大學四年級，蘇聯(lián)援建的這156個項目，給我國民用、軍用幾乎所有工業(yè)打下了基礎，這個到現(xiàn)在都不能否定?！?/p>

1951年，陳祖濤大學畢業(yè)后回國，遇到了周總理?！翱偫韱栁蚁胱鍪裁?，我說我想搞汽車，總理說好，我們正在籌建長春第一汽車廠，你再去趟蘇聯(lián)吧?！弊鳛榍捌诨I建人員，陳祖濤在蘇聯(lián)待了3年，1955年回國，那時一汽已經建到一半了，陳祖濤又參加了后半期的建設。

“籌建一汽的時候，蘇聯(lián)一共派了200個專家。他們告訴我：‘還不夠，你們得從中國送實習生來。于是我們連續(xù)送了幾年，從廠長到工人，一共送了508個實習生，這當中，包括江澤民和李嵐清。”

“中國汽車工業(yè)的建設，從零開始，我就參加了。一汽于1956年投產，1964年又決定建二汽，我是第一任總工程師，以后像南汽、重汽的建設我都參與了。所以我對汽車工業(yè)比較熟悉，對現(xiàn)在主要的汽車廠老總，也都能叫上名字?！标愖鏉f。

“尼克松1972年來中國訪問，周總理帶了一批紅旗車在機場接他，而他自己帶了一輛凱迪拉克?？偫碚f：‘你坐我們的車吧。他就同意了。但是，總理不清楚，尼克松更不清楚，白天這輛車在路上跑，晚上一大批人在里面維修，保證第二天不出毛病。”

“一汽是1956年投產，紅旗是1958年開始搞的。我以前說過，造卡車是小學水平，造小轎車是大學水平。一汽建成才兩年，就要從小學跳到大學，這可是不得了啊！”在陳祖濤看來，當時的情況是我們這一代無法理解的，“大躍進、大煉鋼鐵、超英趕美，這些口號多么鼓舞人心，所有人都很興奮！”endprint

“當時我們各方面都不行，所以采取大搞群眾運動的方式，我們叫做‘趕廟會。所謂‘趕廟會，就是把一個美國的車子開膛了、解剖了，把幾萬個零件擺攤，號召全廠職工和技術干部去研究、去攻關?！标愖鏉貞?，當時管技術的是原一汽總經理竺延風的父親竺培耀，為了造一個V型八缸發(fā)動機，他從鑄造分廠生產的鑄件里面挑，幾百個當中能挑出一個合格的，就這樣把發(fā)動機做出來了。

“第一輛紅旗，外殼是我們從上海請了10個八級鈑金工敲出來的，前臉設計成中國的扇形，車后燈是宮燈，車燈蓋是象牙雕刻的，座椅料子是絲綢的?！标愖鏉寡?，當時根本就沒成本概念，也沒人去算造一輛車花多少錢，第一輛紅旗就是這樣被“敲”出來的，并參加了1958年的國慶游行。

“中央領導坐的第一批轎車是蘇聯(lián)送的，叫吉斯110型，那個車子可是要按部就班地做，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做出來的。而紅旗車，我們只花了一年就做出來了，所有人都很高興。1959年，我們生產了一批紅旗車，其實就是‘敲了一批，大概有幾十輛，在北京參加了國慶十周年的游行活動，當時真是聲勢浩大??！”

陳祖濤說，像發(fā)動機、變速箱以及其它總成，全部都是千里挑一、正正規(guī)規(guī)做出來的。迄今為止，還有一件事令他記憶猶新：“尼克松1972年來中國訪問，周總理帶了一批紅旗車在機場接他，而他自己帶了一輛凱迪拉克?？偫碚f：‘你坐我們的車吧。他就同意了。但是，總理不清楚，尼克松更不清楚，白天這輛車在路上跑，晚上一大批人在里面維修，保證第二天不出毛病?！?/p>

陳祖濤回憶，后來他經常出國，有中國大使見到他就說，在國外一直坐奔馳車，總覺得不自在，所以特別想坐自己國家的車?！坝谑俏医o他們送了幾輛紅旗車，過了兩年，我又去，他們說，那紅旗車不行?！?/p>

當時一個中國駐法大使告訴陳祖濤，有一次，各國大使去機場迎接一個外交使團，回程的時候，中國大使坐的紅旗車拋錨了，眼睜睜地看著別的大使的車一個個飛馳而去?！叭思胰吡?，就剩下我一個人?！贝笫孤裨沟?。

“萬里副總理有一次出去視察，紅旗車回來在半路上出了問題，他就從車上下來，坐公共汽車回到辦公室。這在當時是大笑話，我們聽了以后臉都紅了。”陳祖濤說。

隨著紅旗車出現(xiàn)各種質量問題，埋怨的聲音越來越多。1981年，國務院做了個決定，停止紅旗車生產。到那時為止，全國總共生產了1540輛紅旗車。

“鄧小平坐著紅旗保險車從天安門出來，秦基偉向他報告，他坐的也是保險車。車隊向東單開去，過了20分鐘還沒有回來，我就開始冒虛汗了。我心里想：如果又拋錨了，那可把國家的臉丟盡了。又過了10分鐘，車隊終于回來了，一場虛驚??！”

盡管國務院決定停止紅旗車生產，但陳祖濤仍然拋不下那份紅旗情結。從最初的政治任務，到中國汽車的象征，紅旗肩負的使命意義是非同尋常的。正因為如此，陳祖濤決定向中央匯報，改進紅旗的制造方式。

“紅旗車出的毛病，其實不是我們主要總成的毛病，而是零部件的毛病。”陳祖濤回憶，有一次，趙紫陽坐紅旗車到外面去，車突然冒煙了，保衛(wèi)人員趕緊換了車?！拔覇査緳C怎么回事，他說他們打開蓋子一看，是化油器漏油，溫度一高它就冒煙，這是很危險的。一個車子有上萬個零件，光一汽自己造肯定不行。像化油器這樣的零部件，都是專業(yè)廠制造的。你向人家訂貨，一年最多100個，人家要考慮成本，就不會像一汽一樣，花那么大的精力?！?/p>

“我當時是中國汽車工業(yè)公司的老總，紅旗的質量問題讓我臉上沒光啊，所以我就想了個辦法，既然出毛病的都是一些關鍵零部件，不是發(fā)動機，就是轉向、剎車的問題，那么有些關鍵總成不如去買外國的。當時田紀云副總理主管財政，我試圖說服他，他又請示了胡耀邦，都表示同意?！标愖鏉f，當時他們去找美國福特，把它的幾大總成——發(fā)動機、轉向機、剎車系統(tǒng)等都買了，裝在了紅旗車上。

陳祖濤找到了薄一波，建議其試用新紅旗，薄一波欣然接受。由此，換上新內臟的紅旗車，又一次開入了中南海。而1984年鄧小平國慶閱兵，又給紅旗車的改造交代了新的任務。

陳祖濤回憶，當時中央的要求是做保險車（防彈車）。在陳祖濤家的窗臺上，還擺著這輛頗具歷史意義的紅旗保險車模型。“底盤是炸彈都炸不壞的，車窗是機槍都打不透的，因為總成都用外國的，我們主要研究車身，由部隊的同志和一汽研究所一起做。我還到打靶廠去參加射擊，看什么樣的車窗材質子彈能打穿，什么打不穿?！?/p>

這當中還有個小插曲：這輛保險車要做成電動敞篷車，要求遇到緊急情況，車頂能自動蓋上?！皣鴥葲]有，我們就到美國去問，當時美國只有部隊里有，開口就要幾千萬美金，我們也拿不出那么多錢。沒辦法，我們就找部隊的研究所，沒日沒夜地試制，結果真造出來了?！?/p>

陳祖濤和一汽廠長黃兆鑾將兩輛紅旗保險車親自送到中南海。1984年10月1日，陳祖濤站在閱兵式觀禮臺上，心潮澎湃。

“鄧小平坐著紅旗保險車從天安門出來，秦基偉向他報告，他坐的也是保險車。車隊向東單開去，過了20分鐘還沒有回來，我就開始冒虛汗了。我心里想：如果又拋錨了，那可把國家的臉丟盡了。又過了10分鐘，車隊終于回來了，一場虛驚??！”

新中國成立35周年慶典上的紅旗檢閱車，給了人們極大的信心，陳祖濤合作研發(fā)的思路也得到了廣泛認同。在接下來數年時間里，盡管紅旗一直沒有得到復產的機會，但合資合作的風潮卻在中國蔓延了起來。到了1995年，以奧迪100為參照的紅旗車涅槃重生。

在陳祖濤看來，如今的紅旗車，早已喪失了老紅旗的中國風格?！拔遗c耿昭杰廠長，一直到后來的竺延風老總都講過，你們內臟怎么變我都沒意見，但紅旗的外形可是大家最看重的，不要大變?？纯船F(xiàn)在的紅旗，只能說‘四不像，前一段時間又有新的紅旗公開了，說是向勞斯萊斯看齊，我很不滿意?！?/p>

“我不贊同什么車都向歐洲風格、日本風格靠，紅旗車的意義不一樣，不管你用誰的技術，至少中國風格應該保留，但我說話現(xiàn)在不中用了?！标愖鏉嘈χf。endprint

“離開二汽的時候，我寫了一篇很長的文章。我說如果將來再叫我選汽車廠，我絕不在山溝里選！我為什么要講這么絕？當時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都說敵人看不見我們，就打不垮我們。后來我去美國，從它一個雜志上看到二汽的照片，整個二汽被人家用高空衛(wèi)星拍得一清二楚。”

二汽的建設，帶給陳祖濤的不僅是艱苦的經歷，更多的是傷感和惋惜?！爱敃r搞三線建設，出來一大批工廠，四川啊貴州啊，都在大山區(qū)，包括二汽這個廠，建在十堰，后來都搬出來了。”

陳祖濤經歷了二汽的三次上馬，作為主要籌建人選擇建廠地點?！?953年，我們把廠址選在武漢青山，后來國家要把武鋼放在那里，要我們讓路。1958年朝鮮戰(zhàn)爭結束，最后一批志愿軍要撤回來，考慮到給他們安排轉業(yè)，二汽進行了第二次選址。當時計委主任是李富春，他建議到湖南去選，從韶山，到湘潭，再到常德、芷江，幾個地方都考慮過，但都不太滿意?！?/p>

陳祖濤說，當時他們這些選址的人思想十分復雜，不管是地勢、氣候，還是歷史、戰(zhàn)爭，很多因素都要考慮到?！盀槭裁春髞磉x擇了十堰？我調查了幾百人的意見，這里沒地震又沒大雨，那時認為在山溝里也安全。1938年，日本鬼子打到武漢，李宗仁就是從這個山溝逃到四川去的?！?/p>

“基于靠山、分散、隱蔽的原則，我們就在山溝里建設二汽，23個專業(yè)廠建在23條支溝里，支溝上面都有水庫，那些大壩，實際上是用水泥堆起來的?！标愖鏉貞?。

“離開二汽的時候，我寫了一篇很長的文章。我說如果將來再叫我選汽車廠，我絕不在山溝里選！我為什么要講這么絕？當時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都說敵人看不見我們，就打不垮我們。后來我去美國，從它一個雜志上看到二汽的照片，整個二汽被人家用高空衛(wèi)星拍得一清二楚?！?/p>

陳祖濤后來反思，當時他們把23個專業(yè)廠建起來，上面都有水庫，等于頭頂上有23盆水，萬一下大雨，開始漫壩，整個就淹了?！斑@是我當時最大的思想負擔，另外，建在山溝里，鐵路、水路、電路都進去，這可是不得了的投資啊，這個浪費太大了！當時三線建設不惜工本，把國家弄窮了，經濟面臨崩潰??！所以說鄧小平偉大，通過改革開放，一下子經濟形勢好了，老百姓生活水平也大大提高了?！?/p>

1988年，二汽與雪鐵龍合資，陳祖濤又去選址，這次選在了武漢漢口?！斑@里交通很方便，鐵路、公路都很發(fā)達，而且是中國的中心，是大城市，山溝里我是絕不會再選了?！?/p>

在陳祖濤眼中，二汽一直都是他最難過的回憶，直到現(xiàn)在，他仍有恨鐵不成鋼的情緒在里面。“我和饒斌在二汽設計了一套自主開發(fā)的硬件和軟件，建了一個大的研究中心，另外又建了很多專業(yè)廠，包括設備制造廠、組合機床廠、沖模廠、工具廠等，就是為了將來開發(fā)新車型。在二汽的體系內，有七八個廠都是搞開發(fā)的，可是這些東西他們一點兒都沒有用。”

“二汽和日產的全面合資讓我很難理解，直到現(xiàn)在，他們也沒有拿得出手的自主產品。我不能說他們沒眼光，但他們培養(yǎng)的人才，尹同躍拿走了，現(xiàn)在奇瑞的自主開發(fā)不得了?！标愖鏉f。

2005年，陳祖濤完成了自傳《我的汽車生涯》。然而，一本書的內容并不能代表這位耄耋老人汽車生涯的全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