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安順
寫麥浪,不能不寫麥浪的味道。
藍天下的麥浪一波波地蕩漾著。置身麥田仔細看,那麥穗,那麥芒,那一顆顆麥粒,都是金黃的。麥芒兒鋒利,麥粒兒鼓脹,整個麥穗兒沉甸甸的,如一個乳香彌散的嬰兒,惹人憐愛。
清晨的麥田邊,太陽在東方紅彤彤的剛露臉。那灌漿了成熟的麥子,讓一望無際的麥田充滿了亢奮與激情。在亢奮中,我似乎聞到麥子的香味,而在那激情里,藏著輕波蕩漾的麥浪氣息——在晨光熹微間生成的氣息,挾帶著泥土潮濕氣,還有濃郁的草腥氣。
麥浪起伏處,有七星瓢蟲飛落在麥粒上,點點星星。還有把蛋生在了麥田的鳥,呼啦啦在麥浪之上飛著,似驚起,或獨舞,更多的是無拘無束、成群結(jié)隊地在嬉戲,纏著麥浪,聞著麥香,透著天間的自由自在。還有田鼠和蛇,它們也藏在麥浪下的麥田里,麥香有著誘惑,更多的還是那瓢蟲、鳥蛋和飛鳥的誘惑,是它們豐盛的美餐,像金黃的麥浪給人類以盛宴的香氣與精神的饕餮之享受。
麥浪蕩起來的味道,就是不一樣,蟲子飛起時帶來的蟲體味,讓我感覺挾帶著狂野的靈性,我們從中品嘗出風(fēng)暴的味道。那麥浪在心間醞釀的風(fēng)暴,擁有著成熟的滄桑,散發(fā)著迷人的馨香。
看麥浪,尋找村居生活的一種農(nóng)耕情結(jié),那心情像在接受一場心靈的洗禮,淳樸溫馨,親切悠遠。那麥浪中的味覺與嗅覺都仿佛展現(xiàn)了出來,更接近了地氣,像魚在水中游,鳥在天空飛,綠樹在蒼茫山野生長。那味覺,很豐富,在我們的舌尖上直打滾,香了成千上萬年,也回味了成千上萬年,而且亙古如初。那麥香,在麥子生長的過程中與農(nóng)人相依為命了幾千年,滲透著先苦后甜的復(fù)雜味道——那味道的意味,正是農(nóng)耕文明憨實的著落點,根深蒂固,似水流年。
而在麥浪中的嗅覺,也是實實在在的。一望無垠金色麥浪隨風(fēng)起伏中的嗅覺,不僅是詩意的,也是實在的。那農(nóng)人笑臉上蕩漾起來的慰藉,那搶收麥子時他們辛勞的汗水,那熾熱陽光下風(fēng)起云涌的整個麥田的熱鬧景象……一切都是瘋狂的,瘋狂得讓嗅覺的力量變得無以復(fù)加,愁腸百結(jié)。
在麥浪里,用手搓著清香的麥粒吃在嘴里,是一種獨特的味覺享受。雙手搓來搓去在手心被揉碎的麥粒,輕輕一吹,麥皮紛飛四散,再把干凈的麥粒塞進嘴里,幾經(jīng)咬嚼,濃郁的麥香就從舌尖傳送到五臟六腑。那浸染身心的麥香味道,讓生命在對麥浪最初的體驗中開始升華,像麥子灌漿的味道,像農(nóng)人親力親為時彌漫的濃郁氣息。如果摘一把飽滿的麥穗,在柴火上燎一燎,再搓著吃,更是唇齒留香。
麥浪的味道,幾乎貫穿整個麥子的生長過程。比如麥子拔節(jié)、抽穗、揚花、灌漿。一眨眼就籽粒飽滿,然后就收割進囤。那拔節(jié)中的麥浪是悠閑的,如少年一樣眉開眼笑,也眉清目秀,讓我們聞得到它青青的嫩草氣息。抽穗的麥浪,顯然變得充滿了熱情,那種生長的躊躇滿志,那種渴望的風(fēng)起云涌,總是令人體味到騷動的激起,一種孕育的氣息。揚花是一場夢,麥子愛情的夢,也是麥浪洶涌起伏的夢,傳送花粉的香,彌漫愉悅的情。更不用說灌漿了,成熟的麥子在一念之間,香氣浸染的夢在麥浪里意緒飛揚。
經(jīng)驗豐富的老農(nóng),在麥浪里看一看,或者摸幾下麥穗,就知道能不能收割麥子了。為了保險,他再用牙咬咬麥粒,再決定割不割麥子。老農(nóng)在口里咀嚼的感覺,是積淀的經(jīng)驗,他的一聲割字叫出來,那麥子似乎變得更加香氣撲鼻,讓人精神亢奮。
很多時候,我這個久居城市的人,雖然看不到麥浪,卻能體味到遙遠的流浪麥香。那寬廣麥田里的麥穗低頭羞澀,那聞風(fēng)襲來的麥子成熟的氣息,那金色麥束的意味深長,讓我沉醉在鐮刀與饃面的香味之中,不能自拔。記憶中,粒粒圓鼓鼓透著光亮的麥粒堆成小山,被霞光映襯得散發(fā)著金燦燦的光芒,讓人在遙想中魂牽夢繞——那麥浪變成了生命中錦瑟流年的夢,在味覺里馳騁,在嗅覺里升華,像一個個披著蓑衣的稻草人,隨著麥浪翻卷希望,與夏風(fēng)共舞,與麥田的濤聲對話,與緊貼泥土的鄉(xiāng)情共眠。我突然想起具有異域風(fēng)情的漫天香透的無邊花開的薰衣草,那種香味很濃,也很熱烈,卻與金黃的麥浪香完全不同,麥浪里的香,是泥土的氣息,莊稼的風(fēng)情。
(編輯 紫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