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星程
夜行小話
□ 王星程
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周六晚上在家里百無聊賴地翻著閑書,聽見窗外清風習習,于是抬頭注視了一會兒,毅然丟了書,借口買東西下樓去。
打開沉重的鐵門,是一條筆直的石磚路。我家在小區(qū)的外延,平日間鮮有人路過,此時更加寂靜。石磚路的左側(cè)是厚重的高墻,曲曲折折地掛滿爬山虎,長成一張張詭異的臉譜。綠叢里嵌著幾枚冷光燈,零碎地擲出光芒,著實有些怕人。我不禁加快了腳步,向前方大道走去。
到了大道我長吁了口氣。說是大道,其實也不過路寬些,燈光暖些,沒有高墻和爬山虎群,顯得敞亮罷了。路上只我一人,搖著手踱著。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竟奢侈地享受了一整條路的清風與寧靜。于是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不做,便覺是一個無憂無慮的人。白天里魂牽夢縈的事,現(xiàn)在統(tǒng)統(tǒng)拋去天外。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著孤寂的道路好了。道路的兩旁,彌望的是重重的綠植。綠植高高低低,密密疏疏,各自不同;或齊整、或凌亂,亦各自成姿。層層的綠意里,零星地點綴著些山茶花,有肆意怒放的,有慵懶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盞盞玲瓏的紅燈,又如不加雕飾的珠石,又如酒酣欲睡的美人。美人睡眼惺忪,鬢容不整,卻依然動人。風里送來縷縷馨香,依然馥郁綿長惹人醉。
清風沁人,卻無朗月相伴。天色有些沉,只在繚繞的云霧后依稀透出月亮的腰肢。兩旁的女貞樹,抓不著月光耍戲,有些懨懨的,有氣無力地抖動著枝條。今夜無月光,地面上便映不出疏影橫斜的雅致圖景,繁花綠葉也少了那般潤澤的光芒。我低頭瞅著齊齊整整的石縫,有些無趣。于是抬頭,看遠處富樂山巒的身影,在深色的天幕里靜默成嚴肅的畫像。只有燈塔轉(zhuǎn)過,幾縷光芒漏在畫布上,那漆黑的畫卷才又在深邃中透出了些異常的瑰麗璀璨,如嚴肅的古典音樂劇里異峰突起的插曲。
又走到一處有花的地方,在一列陰陰的樹叢里斜出幾支海棠。那花朵的姣容,便在陰沉的天色里也辨得出,比之先前的山茶花更玲瓏些,更親近些,也更活潑些。忽然有孩童涌來,爭先恐后地拉下花枝,搶奪著最姣俏最飽滿的花朵。吵鬧著,比試著,定要給自己的那朵冠上最美的名號。樹枝顫動,驚飛了些鴉雀,我的幽境里頓時和上了嬉笑聲、鳥鳴聲、樹葉婆娑聲,熱鬧起來。我心疼花的苦難,想插手,卻又不想被卷入喧囂,于是脫身逃遠。熱鬧終究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
忽然想起兒時的事情來了。采花捉蝶,上樹戲水,從不憐花惜物,也沒片刻安生的。每每玩到月上枝頭才回家去,常常是蓬頭垢面、衣衫不整,衣袋衣縫里藏著花朵樹葉、卵石和蚱蜢。偶爾夾在書頁里的花葉被翻出,透過干癟的脈絡(luò)還能依稀看見鮮艷飽滿的記憶。
可見當時嬉游的光景了。那真是無拘無束的時候,可惜而今我沒有大把大把的精力和自由來揮霍了。
身后仍有嬉笑聲,清清亮亮像水果糖塊。我回過頭,便想在舌尖上留住些甜味,卻什么也沒看見,想是孩子們已跑遠。猛一抬頭,不覺已是自家門前。輕輕地上樓開門,燈仍亮著,清風過后,留下的仍是一片寧靜。
【責任編輯
/王德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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