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身的油漆全部脫落,只剩鐵銹的灰黑色,四個輪子已沒有了橡膠輪胎,僅剩下鐵轱轆而已,推起來松松垮垮歪歪斜斜吱吱扭扭。
——這破破爛爛的手推車卻是妞的奶奶的寶貝疙瘩!
妞三個月時,父親病故,母親帶著姐姐走了,留下了妞。奶奶總說妞可憐,說沒吃多少奶,肚子里缺油水,是她用小米飯泡饃渣渣把妞糊弄大。奶奶要下地干活,帶著妞不方便,就用圍巾攬在妞腰間,將她綁在院子里的蘋果樹下。奶奶覺得那樣安全又省事??墒怯幸淮?,奶奶一說起那一次,渾濁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
那一次,豬拱倒了破爛的豬圈,從后院跑到了前院。妞的哭聲喚來鄰居大叔撬開了大門上的鎖,妞的手腕上至今還留有豬咬過的疤痕!
奶奶含淚賣了糧食,買下了這輛手推車,妞就再也不曾離開過她的視線。
奶奶說妞小時候很乖很乖,她編個麥籠子,裝只螞蚱,妞就樂呵呵玩一天。還說妞很少哭,總是沖她“咿咿呀呀”地“說話”。她再苦再累,看著妞的笑臉,就有了心勁。
奶奶說妞小時候乖得讓她心疼。還不會走路說話的時候,別人一給個好吃的,就屁股抬起老高、歡笑著往奶奶嘴里塞……
奶奶說她在手推車四角綁上竹竿,撐起油布,遮風擋雨還能御寒。她走到哪里,就把妞推到哪里。
幾年后,已經(jīng)六七歲的妞和伙伴玩耍,總能聽見奶奶不時地喊“妞——,妞——”。妞就必須回應。奶奶總是隔一陣喊幾聲,好像妞不在她眼前晃悠就會丟了似的。
妞上學了,家里開銷大了,原本身體就不好的奶奶年齡更大了,干不動體力活,地里的收成就沒了保障。奶奶說,親戚的資助是有限的,咱還得感激不盡,總不能虧欠了人家。不行。咱婆孫倆要自個想辦法過好日子。
于是奶奶推著手推車就上了街頭……
廢紙、易拉罐、可回收的塑料制品,在奶奶眼里,都是被別人拋棄的財富!
后來,妞花錢越來越厲害,對掙錢的方式卻越來越敏感,別說陪奶奶上街去撿,和同學走在街上,遠遠地瞧見奶奶,都借故避開。
奶奶一定覺察到了:小小的縣城,怎么會一年都不碰上一次?
“你嫌奶奶撿破爛丟人?”一天,吃過晚飯,妞正在寫作業(yè),坐在一旁的奶奶開了口,“撿破爛,弄得奶奶臟不拉嘰的,錢是干凈的,你要好好學習!”
背對著奶奶,妞筆下沒停地寫著算著,淚水卻從臉頰滑落……
——奶奶!
越是天熱得人不敢出門,奶奶越來精神:濕漉漉的毛巾往頭上一頂,飲料瓶比往日撿得更多!
妞跑到街上,迫不及待地告訴奶奶作文獲獎的消息?!昂?!好!就是好!”奶奶高興得不知道應該說啥,“走,奶奶今天給妞改善一下!”
奶奶推著手推車和妞來到“碧云天”門口。她先將自己身上的灰塵拍打干凈,還幫妞理了一下頭發(fā),才讓服務生給她們打了一盆水。奶奶笑著說:“咱是撿破爛,可不能把咱自個撿成破爛了?!帐昂?,不要叫人看扁了!”
今天,奶奶還推著手推車走在大街上。奶奶就是用這輛手推車推著妞一路走來,手推車收攏了陽光,屬于妞的日子便溢滿了愛!
(摘自“張亞凌的自留地”新浪微博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