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山山
凡拍過會議合影的人一定都有體會,這件事令人十分痛苦。首先,我等作為背景的非重要人物必須早早站好。一般來說,我是站在倒數(shù)第一或第二排的位置上,“高高在上”,僅有立錐之地。站穩(wěn)后,努力從前排的肩膀上露個小腦袋(有時是半個)。其次,站好了就開始等待,等待大人物的光臨。最短的也得等十分鐘,長的等半小時,最長的一次我等了一小時。關(guān)鍵是,這一小時里,腳酸了,只好用金雞獨立的方式倒騰一下,讓兩只腳獲得短暫休息。像我等女流之輩,還喜歡穿高跟鞋,高跟鞋站在架子上,那不是一般的累。第三,因為是開會,多數(shù)人你還不認(rèn)識,你的等待是夾在前后左右的陌生人中間。運氣不好的時候,你前面的那個腦袋已經(jīng)很久沒洗了,你還得細(xì)細(xì)感受一個懶人或者工作狂的濃郁氣味。運氣“好”的時候,你前面那個腦袋屬于講究生活品位的一類,喜歡用香水,因為出來開會,還額外多噴了不少,你只好免費享用那家伙的“化學(xué)氣息”。當(dāng)然,你也得清醒地意識到,你的腦袋也在別人的鼻子下面,你頭上冒出的白發(fā)或者難以掩蓋的禿頂,都長時間地在別人眼皮下免費展出,供其研究或者竊笑。
問題是:這樣忍受痛苦拍出來的合影,多數(shù)人(含我)拿回去不會再看第二眼,扔在柜子里。浪費時間就算了,還浪費錢。一張照片10元至50元不等,每照一次,加上洗照片,總計都得花費數(shù)百元乃至數(shù)千元人民幣,成為會議花銷一直無法減少的重要原因。
可是屁股決定腦袋,我覺得沒意思的事情,人家組織召開會議的人肯定認(rèn)為有意思,而且非常重要。我只有立足現(xiàn)實找出解除痛苦的方式。
今天我站在架子上苦思冥想,想出以下幾點出路,并一一分析:
第一,熬到老資格。不行,我親眼看見很多資格很老的家伙,今天也站在架子上“受刑”。
第二,爭取坐在前排。也難,你在這個單位是官兒,你一出去開會就被“削職為民”,誰搭理你啊。
第三,躲。我曾成功地躲掉一次,我對自己說,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不在場沒人會注意的??啥鄶?shù)時候是不成功的,總有非常負(fù)責(zé)的工作人員會把你從房間里揪出來,或者打你的電話,在眾人面前大呼小叫“就差你了”云云,以至于你不但得來,還得小跑著來。
第四,心理撫慰。拿到集體照回去后,連續(xù)若干天帶在身邊,見人就給人看,指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并一一指點會上的名人,以示自己和自己所參加的會議之重要??墒强墒?,很難做到啊,須臉皮較結(jié)實者方可。
第五,采用高科技手段。拍會議合影的主要痛苦來源于等待,我由此想到,各部門可將需要的大人物形象存下來,拍集體照時空好位置,我等拍好背景,再把重要人物的頭像一一安放在空好的位置上,省時省力。
如何?這一條我是很用心才想出來的,含有科研成分。但這個建議我個人無法落實,首先要被大會組織者采納,其次還需懂電腦的人來操作。所以,一時半會兒也實現(xiàn)不了。
那么就剩最后一招了:改行當(dāng)那個拍合影的人。
今天我站在架子上,看到最悠然自得的,就是那個等著給我們拍照的攝影師了,在大人物到來之前,他隨便打量我們,調(diào)度我們。喂,你,站過來一點兒,喂,你,把腦袋露出來,矮的那個,你和你后面那個高的換一下。戴帽子的,你把帽子取了。那個女同志,看不到你了,你站直點兒……然后,開始隨便咔嚓,在人群中點這個,指那個,我等全部“束手就擒”,或者叫“坐以待斃”??吹梦伊w慕不已,心中頓時升起了新的理想和信念,努力爭取在后半輩子,做一個拍會議合影的攝影師。